入夜，凌晨两点。
沈佳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陈悍坐在隔壁看着手机，时不时观察一下沈母的状况。
不知为何今晚沈母似乎睡眠十分不好，总是发出呓语。陈悍起初以为是止痛药药效过了，还专门去问过了护士，护士来看了一眼却说没事。
沈佳本来就不是能熬夜的人，可实在是放心不下母亲，硬是观察母亲到了两点。
昏暗的白色床头灯打在陈悍的脸上，沈佳眯迷迷糊糊的望着陈悍，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陈悍脸部的轮廓。
悍哥不会困的吗？沈佳昏昏欲睡地想着，悍哥就像个超人一样。
陈悍感受到了沈佳的视线，顺眼看过去，小孩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在撑着。
“快睡觉。”陈悍拉了拉盖在沈佳身上的衣服，语气像下命令一般。
沈佳乖乖听话地闭上眼睛，想着虽然悍哥有时候有点吓人，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陈悍看着小孩听话的样子，手指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沈佳脸上的泪痣，陈悍的手很糙，摸得沈佳很不舒服，他挣扎了一下，可实在是困得不行，索性就任由陈悍摸着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陈悍收回了手，看着沈佳睡颜，脑海里想起了郑队的话，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吴世天只要还没被捉拿，他就会一直是你身边的隐藏炸弹，你可能对你自己很有自信，可要是他威胁到你身边的人，你的家庭呢？”
宁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陈悍想着走到窗边，眺望着这座沉睡的小城市。郑队说得没有错，如果在以前他不会有这么多犹豫，可现在不一样了。
陈悍回头看了一眼沈佳，尽管他没有向小孩表达过自己的心意，可这些天发生的种种，让陈悍更加确定，自己要选择的人是他。
“你变了陈悍。我从来没有见过情绪波动那么大的你。”
陈悍叹了口气，是啊，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日常生活都变得那么美好。
学校老师：“这孩子不太喜欢亲近人啊，班上没有小朋友愿意和他玩。”
陈母：“老陈啊，我们的孩子怎么就那么不爱说话呢。”
任丁海：“陈悍，你有把我们的友情当作一回事吗？”
郑队长：“阿悍，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个机器人一样。”
一些记忆碎片不适时宜地涌了上来，陈悍漆黑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窗外的风景，
这么多年来，他收到最多的形容就是冷漠。
其实他也会笑，他也会生气，他也会悔恨和懊恼。只是他比别人更善于隐藏。可这一切不知在何时又慢慢变得不一样了。
“悍哥，谢谢你。”小孩红着脸低着头和他说
“悍哥我嘴笨，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你不要难过了。”小孩在车内眼神清澈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担心。
“悍哥，你又失眠了吗？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小孩软乎乎地关心他。
彩色慢慢填补了陈悍的内心，陈悍眼里倒影着窗外的五光十色的灯光，万千的思绪最终归于房间内小孩的睡颜。
“吴世天是个疯子，这两年里我们不断寻找他的下落，就是为了斩草除根，倘若他哪日东山再起，你觉得当初打穿他一只手的你，能安静过日子吗？”
果然有些事，只能他亲手了结。
陈悍重新坐回椅子上，掖了掖盖在沈佳身上的衣服，又调整了一下沈母的枕头，心里默想着，先陪他们度过当下的难关吧。
凌晨四点，整个医院都已是静悄悄的，陈悍把手上的烟屁股摁灭，本想再点燃一根，却想起来小孩的训诫，他又默不作声地把烟盒放回了口袋里。
拿出口袋中的清新剂喷了喷，陈悍快步走回了病房。
刚进病房，陈悍拐进厕所想洗个手，可是他察觉到了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劲。
他走到病床旁，发现沈母的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非常不舒服，额头全是汗，嘴里呢喃着什么东西。
陈悍见状，轻声呼喊：“阿姨！阿姨？”
陈悍的呼喊没叫醒罗霞明，反倒是叫醒了沈佳。沈佳睡眼惺忪，揉着眼睛爬了起来问道：“悍哥怎么了？”
“阿姨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陈悍也顾不上吵醒了沈佳，解释说。
沈佳伸手摸了摸母亲的额头，不像是发烧的感觉。医生有交代过，如果伤口发炎了有可能是引起低烧的，可如今没有发烧，怎么会出了如此多的汗？
陈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掀开了沈母腿部的被子，一时间瞳孔骤缩，沈佳瞬间清醒了起来。
沈母大腿上的止血栓沁出了血迹，染红了病服。
陈悍眉毛拧成了一股，用一只手摁住动脉近心端的位置，空出一只手拍了墙上的呼叫按钮，对沈佳喊道：“快去找护士。”
沈佳扭头就跑，因为没注意还撞上了凳子，可此时根本没时间让他思考，他脚上马不停蹄地往护士办公室跑。
而本来就不适的沈母因为被陈悍按着，不适地挣扎了起来，嘴里发出低吟：“哎呦，哎呦”
“阿姨，阿姨。”陈悍低声喊着，希望沈母能清醒过来。
寂静的走廊里，沈佳的跑步声格外的明显，可内心的着急和担忧让他不敢停下来。
他冲到了护士办公室门口，一把拉开门大喊：“医生！医生！我妈妈的伤口渗血了！！”
此时夜已深，值班的护士并不多，那个护士可能也是刚看到病房的传呼灯亮起，沈佳就跑了过来。
“807病房的是吧？你先冷静一下，先让开一下路。”护士推着小推车对堵在门口的沈佳说。
沈佳连忙让开，帮护士一起推车过去
短短的走廊，沈佳却觉得如此的长，他的腿好像有点发软
怎么会突然渗血了？沈佳只觉得自己脑浆糊成一团，以至于回到病房的的时候，还是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
“你做得很好，压住了近心端减少渗血。”护士对陈悍说，“出血是塞制器松动了，应该是病人蹭到或者碰到了。”
沈佳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这个时候他应该做点什么？
“呃，哎呦，哎呦。啊。”沈母紧闭着双眼，双手不适地动着，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痛苦的噩梦，
“妈，你忍忍，不要动。”沈佳抓着罗霞明的双手，担心她乱动又会蹭胸口的塞制器。
护士说：“我现在要加固一下，加固过程病人会非常的不舒服，甚至可能还会反抗，你们先控制住她的动作，不然挣扎的时候可能会导致伤口破裂得更为严重。”
陈悍立刻去另一边抓住沈母的手腕，然后又对沈佳说：“去按住阿姨的那个大腿。”
沈佳跑了过去摁住，他此刻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打颤。
“都摁住了吗，我要调节了。”护士虽然是在问两人，但明显是在看沈佳。
“摁...摁住了。”沈佳说话明显在打哆嗦。
护士把消毒的碘酒涂在了周围，冰冷的触觉大概是让罗霞明感到了不适，她抽了抽，但又因为四肢被控制着不能动弹，又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护士拧动了止血栓，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沈佳感受到了母亲剧烈的挣扎，他一个成年男性差点没摁住。
“啊！！！！！！！”沈母眼睛一下子睁大，额角的青筋暴起，连带着脖子上的青筋也看得一清二楚。
沈佳不敢相信自己瘦小的母亲一瞬间爆发出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可想而知这是得多强烈的痛楚。
“妈，你再忍忍，妈！”沈佳大声喊着，他看向护士：“医生可以了没有！？”
护士压制着大腿，观察着伤口说道:”不行，还得再调节，还是会渗血！”
惨叫声再次在病房里响起，沈佳的心再次随之提了起来，他闭上了眼睛不敢看。
“我要再给她打一枚止痛，继续摁着她不要松手。”护士对陈悍说。
陈悍一只手抓住了沈母的两个手腕，另一手摁住了罗霞明的腿部，护士很快装好了药，找准肌肉群打了进去。
“等药效起效就好了。”护士擦了擦汗说。
沈佳不敢撒手，看着母亲的双眼里尽是担忧。
护士观察了一下，药效起效得很快，罗霞明逐渐安静了下来，本来精神就不好的她又昏睡了过去，而这次睡得很沉。
“医生我们要注意什么吗？”沈佳见母亲不再挣扎，慢慢松开，疲惫地问，“我妈妈在早些时候就觉得很不舒服了，是怎么一回事？”
“可能是止痛药没有那么起作用了，我换了另一种打，也幸好你们发现得早，病人应该就是觉得不适，蹭到了伤口，平时还是要多注意患者情况，她的出血量不大，不需要再输血，现在充分地休息就好了。”护士说完，看着沈佳愣了愣。
沈佳没在意，短短的数十分钟内，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坐了一趟跳楼机，他看向陈悍，幸亏有悍哥在，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沈佳不敢设想
陈悍和沈佳对视了一眼，然后默默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沈佳。沈佳不明所以地接过，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了。
沈佳沉默地擦着，没有多言。
护士把罗霞明伤口渗出的的血擦干净就离开了，沈佳想进厕所洗个毛巾帮母亲擦一下汗，他刚站起来，腿部却传来剧烈痛感。
是刚刚磕到椅子的地方，虽然此时看上去皮肤与其他地方无异，但明天肯定会变成一大块淤青了。
陈悍让沈佳坐了下来，接过毛巾来，说：“我来吧，你歇会。”
沈佳没有拒绝，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连动弹个手指都非常费劲。
陈悍摸了摸沈佳的头，走进了洗手间。沈佳低着头，心里一阵后怕，幸好有悍哥在，幸好.......
自己不应该睡觉的，明明今晚母亲需要自己的照看。沈佳难过地捂住了眼睛，都怪自己。都怪自己.....
“想什么呢。”陈悍轻轻扒拉开沈佳的两个爪子，“手这么脏还往眼睛捂。”
光线重新回到眼前，豆大的眼泪没忍住啪嗒啪嗒地从沈佳眼里掉出来。
沈佳自责地说：“我不应该睡觉的。”
“不关你事，要怪也是怪我，是我没照顾好阿姨。”陈悍拿毛巾印干沈佳的泪痕说道，他出去不到十分钟，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是的。”沈佳用力地摇着头，还想说什么，却被陈悍打断了。
“不要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陈悍站起来把水盆和毛巾放在罗霞明旁边的桌子上说，“给阿姨擦擦汗吧，热水壶没热水了，我去打热水，不要乱想了。”
沈佳只能听话的照做，温热的水让发冷的双手舒缓了一点，他拧干毛巾细细地擦着母亲头上的汗珠。
罗霞明的眉头依旧紧锁着，沈佳轻轻用手抚平，脑海里全是母亲刚刚痛苦的模样，心里面泛起一阵苦楚。
“妈妈，快点好起来吧。”
陈悍很快提着水回来了，只见沈佳坐在椅子上双眼出神。
他把水壶放好，挨着沈佳在隔壁坐下。沈佳呆呆地看了一眼陈悍。
陈悍手轻轻搭在沈佳肩上，拍了拍他，没有多言。
两人一直坐到了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