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马乘风及时赶到，高举双臂挡在踏浪驹和白如虎之间！怒视着它高声喝骂道：“滚一边去！”那马儿方才打着响鼻，摇头晃脑地跑开了！
马乘风仍觉不甚解气！又跺着脚纵声骂道：“瞧你那副德性！得了两回便宜还嫌不够，你他娘的还没完了是吧！如今狂到连老子的功劳都敢抢！还反了你了！”
直到马儿似乎已经知错，而朝其他马匹跑去，马乘风这才忿忿地转过身去，查看白如虎的伤势！其时满头是血，早已不省人事！
马乘风伸手探试白如虎脉息，知其未死，只是突遭重击，气息闭塞以致昏迷！踏浪驹这两蹄，若是换了一般人绝难活命！
马乘风是以提住白如虎衣领，喜道：“你他娘的，也算是武林中叫了一号的人物，也在江湖道上混了半辈子了！要是果真就这么被它给踢死了，连老子都替你冤得慌！”
说着便连忙施救，左右开弓，“啪啪”地扇了他五六个耳光，白如虎这才连咳了几声，慢慢醒转过来！
咳嗽震动脏腑，急剧的疼痛，使白如虎面无人色！待睁开双眼，知是马乘风救了他时更浑身打颤，连忙哀声求告道：“马爷饶命！小人有眼不识真神！求马爷发发慈悲，马爷高抬贵手，那些钱财全都给你！我向天发誓，此生再不踏足中原！”
马乘风闻言大怒，一脚踏住白如虎骂道：“我把你们这几个王八蛋！你们为恶一生，杀人放火，逼良为娼！居然也会害怕求饶吗！倒把老子当成同你们一般的马贼了！”
横过铁戟又道：“告诉你，把你弄醒，只是要教你死个明白！你二爷我费了这多辛苦，到这取你们几条狗命，就是替天行道！你安心上路吧！”
言罢不待白如虎再言，先手起一戟钉住他前胸，跟着又是一戟，斩下头颅！再将双戟扛在肩上，伸手提起白如虎的头来！
见他双眼外凸，眼中仍然充满惊疑之色！也许，像白如虎那样的人，到死都想不明白，马乘风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马乘风提着白如虎头颅，来到白如龙身边时，见他仍在血泊之中倒气！鲜血已经快要流干，人却还没死，见马乘风走来，仍然翻起双眼，死死盯着他！
马乘风向他一扬手中人头道：“这就是你的同胞兄弟？危急关头只顾只身逃命！见兄弟受伤被杀，竟无半点愤怒复仇之心！可见其心中并无手足之情！你等五人之中，唯独你还算是个有点血性的人！可你却偏偏得了这么几个人做兄弟，真是可悲，可叹！”
白如龙听了这些话，便瞌上双眼叹了一声，继而又挤出一丝狰狞的笑意！盯着马乘风道：“马乘风，我记得你！今生今世……我等恶事做绝，本也死不足惜！今日败在你的手上，我也只能自认技不如人……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出入江湖之中……都在刀头舔血！今日杀人，明日……被杀，天经地义……可马乘风，你要记住……江湖上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我等兄弟……还会在黄泉路上，恭候大驾！”
马乘风将白如虎的人头放在一旁，静静地站在白如龙身边，听他断断续续把话讲完，冷冷看着他道：“多谢赐教！可我马乘风只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日，若真能在死后遇到你等，也是上天怜见，教我不致太过寂寞！那时马某必会再同你等大杀一场，再杀你们一回！想必一定更加痛快淋漓！”
话声甫落，马乘风便向白如龙平平端起铁戟，横于胸前，微微点头！白如龙亦含笑闭上双眼！然后铁戟落处，月翅寒光一闪，白如龙的头颅已被斩下！
白氏兄弟既已伏诛，马乘风便将他们五颗头颅，朝向东南摆成一排！又寻来一截木头，劈去一边，以手指沾了鲜血写上：苏家一十五人之灵位！
那字迹歪歪扭扭，还有丢笔落点，然马乘风全不在乎！写好之后，便将灵牌深深插在人头后面沙土之中！
又削了三根细短木棒，权作黄香，于灵牌之前聚沙为炉，将木棒插住！继而后退三步，整衣敛面，肃然而立！
朗声道：“苏家一十五口，并前后被西凉五虎，白氏兄弟所害诸多人等，魂灵在上！我乃隐星瑶光破军堂，马乘风！今日在这大漠戈壁，已然尽杀五贼！现将他五人头颅献于诸位灵前！想必诸位，于九泉之下，也可得以瞑目安息了！”言罢，垂眉低首，深深一躬！
忽然，这空旷荒凉的沙地上，竟平地升起清风一阵！无数沙尘，悠悠扬扬，荡向四野！
那风儿丝丝，沁人心脾，马乘风仰面深深一息，顿感神清气爽，周身舒泰！
看天色，该在辰时，但见碧空万里，骄阳在天！耀眼的阳光里，大漠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纯净，那样的明朗，就像风吹散了雾，就像雨浇落了尘！
自离洛阳以来，为了追踪西凉五虎，马乘风披星戴月，几乎昼夜兼程！唯恐自己稍生懈怠，便教恶贼逃去无踪而功亏一篑！
自己声名事小，然就此纵虎归山，却不知又要有多少无辜，要因自己之过而遭杀戮摧残！直到此时，凶顽授首，马乘风才心病尽除！呼吸俯仰之间，俱感轻松无比！
忽听背后传来几声马嘶！便转过身去，却见那踏浪驹正在那边几匹马之间，来回跳踏巡视，模样如同头马一般！因而笑道：“这家伙倒找到伴儿了！”
进得空地，马乘风才看到，这是四五丈见方的一块地，被几块风雨剥蚀的巨石，天然围成一个圆场！于另一端还有一条狭窄通道，通向外面。
那些马儿和踏浪驹仿佛已成了朋友，此时正在相互问讯！马乘风又见，那些木箱皆紧锁着，便随意砸开一个，里面果然满满登登全是金银！再打开一个看时，也一样都是金珠玉器！
方自喃喃叹道：“这些黄白之物，教多少人家破人亡！现在这些东西，冷冰冰的都在这，却不曾见它为谁挨过一刀，挡过一剑！”
他正自言自语间，却有一阵肉香飘来！方才想起那铁锅里，不是还煮着东西吗？这么一想，肚子还就“咕咕”地叫了两声！
连忙走近铁锅一看，原来里面煮的是大块的扇子骨并几块肉脯！只是汤水眼看就要㸆干了！
马乘风连忙将铁锅端下来，未曾吃肉却先想酒！这个时候偏偏无酒！可这个时候怎么能没有酒呢？
他不禁焦躁起来，眼睛向四周扫视着道：“这几个人都是平日里吃喝惯了的，应该将酒带在身边才是啊！”
正在抓心挠肝，恰好一匹黄马转身时，马乘风看它鞍座后面，栓了几个黄色革囊，心中欢喜！伸手摘下一个，拧开木塞方知是水，便又大失所望！
继而又见那其余马上，都有这样的革囊，心说也不能全是水吧！又取了一个下来，刚去木塞，便有酒香冲出！
马乘风大喜！一口气便饮了半革囊下去！喝完一抹嘴道：“这白家兄弟，人不怎么样，酒还真他娘不错！”
从锅中取了一块肉，一手拿着酒，马乘风大笑道：“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如这酒肉在手啊！”于是喝酒吃肉，如同风卷残云！
其实马乘风出了洛阳以后，那日子过得，简直就像个苦行的和尚！别说喝酒，便是半点荤腥都没沾过！
那番情状若被灵缘寺那个了云老和尚见了，一定又会大赞：“阿弥陀佛！马施主深俱慧根，且心境澄明，意纯志坚，乃是最有佛性之人！”那些话，马乘风想想都觉得头大！
看看自己现在这副吃相，几如猛虎饿狼！还哪来的什么佛性啊！想起当年的事情，马乘风的脸上总是带着快慰的笑意！
没过多久，一锅肉外带四革囊好酒，都进了马乘风的肚子！酒足饭饱之后，虽有三分酒意，却添了十分精神！
因而想到，他离开洛阳已近一月，破军堂众兄弟，必定日夜悬心！倘若此事教总堂得知，就算兄长有意维护，那张老头也不会依从！
毕竟自己此番，扔下一众兄弟一意孤行，无论如何也是不对！再者，那西凉五虎所携金银之中，不光是金千镒的不义之财，更有苏家姐妹的一份遗产，也该早日押回！此处显然不是久待之所，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走为妙！
马乘风点查西凉五虎所携物品，发现他们除了金银，还带了许多果干、肉脯，酒水齐备！另外还有一个木匣，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香叶、花椒等调味之物，连盐巴都有！
不禁大笑道：“天下哪有这般逃命的人！若是再带个厨子，都能办场酒席了！如此倒便宜了我老马，回去的路上，可以轻松许多喽！”
他将那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之物，尽皆撇在一旁！只带了必需的东西，将那些木箱，捆束于马背之上。把所有马匹缰绳，连成一线，栓在踏浪驹的鞍座后面，才将这一溜十余匹马牵出空地！再看他，就宛如个行商赶货的一般！
又来到先时所立灵牌前面，抛下一张毯子，以刀割成数段，将五虎所使兵器，卷缚其中，再分别系在马背上！又转回身，肃立于灵牌前面，恭恭敬敬又鞠一躬！方才腾身上马，引着马队，奔东南来路而去！
在马乘风身后留下的，是一方灵牌，五颗头颅，还有五个肮脏的，卑劣的灵魂！
他们注定要被钉在这个天国与地狱之外的死地！慢慢干枯，腐朽，万劫不复！最后，也只能化作一抔黄土，飞扬在漫天的北风之中，赎渎罪孽！
“你不许骗我，你一定要回来！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
马乘风骑在马上，苏云英的模样，便在眼前浮现！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笑脸，她的话语，反复回荡在马乘风耳畔！
虽然，马乘风似乎还从未见过她的笑脸，但也正因如此，才使他的思念更美，更甜！
万里长空，艳阳高照！一声鹰唳，响遏行云，远远传来！马乘风仰头望去，见一只苍鹰翱翔，不由得心中欢喜！
高声笑道：“鹰兄！想必你是特地前来为我送行的吧？只可惜，我不能于此久待！倘或日后有缘，我马乘风定会再来与你相见！”说着，便就马上抱拳，与那苍鹰作别！
他的笑声爽朗而又热烈！他的目光也是那样的纯澈而又澄明！在他的话语声中，苍鹰竟也长唳一声，仿佛在向他回应！随而飞向天际，渐飞渐远，慢慢地，和远空的青暝溶在一处……
想必，它一定会将这大漠戈壁所发生的一切，传向四方！让世人将这故事传颂下去！
然后故事也会慢慢变成传说，而这传说，也必将成为这大漠戈壁的又一个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