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经过这么一遭偷袭，北冥霁便随时堤防着卿奚的后招，大高个站去二女面前挡着。
作为男子，北冥霁见不得弱小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伤，于颜于面都过不去。
……哪怕身后的女子，一个比一个赛男子英勇。
卿奚被兄长擒在手中，也就不挣扎了。
这双空落的双眸上移，她仿似想象到了兄长向自己问责时的神情。
这大抵与在天界时，为肆潆沭而训斥自己的模样无异罢。
心上一沉，卿奚身上戾气又散开些许，她默了瞬：“哥哥，你伤心了。”
闻言，卿尘堵在胸襟一口浊气难当，这儒雅的面庞之上眉心紧锁，端的是一副有愤难言：“如何教我不伤心……！你我同生在苍龙族，你是……我的妹妹啊。”
“如果生来有的选择，阿奚倒宁可不生在龙族，不受万民敬仰，还有……”卿奚淡淡道，“不是你的妹妹。”
“说得什么混账话！”卿尘叱道，“父亲、母亲还有各位叔伯，你莫不是都不认了？”
“在阿奚心中，世上再无人比及哥哥重要。”她的一手被兄长擒住，卿奚便余出另一只手，替兄长抚平眉间皱印，道，“如有一日，要我在各位叔伯与兄长之间作交换，阿奚手刃叔伯之时，定不会犹豫。”
“……卿奚！”卿尘顿觉手中肌肤又似烫手得紧，打开她的手，额上青筋鼓鼓作响，手上握拳紧了又松。
他想大声叱骂，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身为兄长，当真是做得太差……他该如何面对苍龙族人？！这一瞬，他甚至顿生了仓皇而逃的念头。
与此同时，卿尘又深深的知道，若是这时他选择离开，事情就再无法了结。
今时，不论如何都该做个了断！
就在卿尘内心正做激烈斗争之时，这家务事沸沸扬扬轰轰烈烈，好不精彩，教一众旁观者都傻了眼。
北冥霁被身后冷不丁出声吓了一跳，只听鸢迩纳罕道：“我说大少爷，现在还是儿女情长、家长里短的时候吗？还有那大姑娘，我说你哥早都有嫂嫂了，你还掺一脚添什么乱子？如今要死不活的折磨你哥做甚，还说心中有他……我呸！”
“此时这个关头，还是都少说两句罢……”北冥霁心道鸢迩没谱，只得回头对上口型提醒。
肆潆沭无言，只待卿尘做出决定。
不论卿尘作何决定，她都会帮他，哪怕他再一次因为妹妹而选择舍弃自己。
可卿奚当真睚眦必报，气息一凛，随手就幻化出水滴凝结为冰，又被卿尘拦了下来：“你还想做什么？！”
“哥哥莫要动怒，阿奚不过是觉得鸢迩姐姐的嘴，当真生得聒噪。”卿奚如此道。
这下骂上鸢迩了，没等正主撩袖子动手呢，北冥霁先不干了，护短言语张口就来：“这与你什么干系！我没事儿就爱听她说话，说什么我都爱听，她就是喝水打嗝我都喜欢！她放屁我都觉得香！”
而后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话语戛然而止。
这乌龟脑袋先替自己出头恼火，令鸢迩反倒不好意思再找茬吵吵了，她揉着鼻子道：“……那啥，乌龟脑袋，我喝水……不打嗝。”
“我也就说着玩玩……”北冥霁清嗓两声，面上带些可疑的红晕。
闻言，鸢迩拍在北冥霁的肩上，对着卿奚正色一句：“呐，你听清楚没有？”
卿奚站在兄长身前，耳朵一动，这三里开外草丛传来摩挲的细微动静，皆被收入耳中。
卿奚唇畔微弯：“听见了。不过是仗着有人欢喜罢了。”卿奚转对着卿尘道，“哥哥莫要以为阿奚将兄长放在心上，便再无人疼爱阿奚了。”
这话，便是说给来人听的。
卿尘怀念曾经兄妹玩耍的天真时光，如今望着卿奚，满目失望：“是我一再纵容你，才许你祸端愈发难以弥补……是我之过！”
卿尘硬下心肠将卿奚打伤，她却不避不逃，当真任由兄长对自己下手。
不知是她放弃挣扎，还是心中另有盘算。
“何不认错？”卿尘紧着神色。
“阿奚没错。”卿奚仍然坚持。
于是，卿尘以木杖幻出树藤缚住其双手双脚，这就打算当场带走。
而就在此时，又生变故。
突然一阵灰紫毒气从卿奚身后弥漫开来，如沼般笼罩四野。
这熟悉的毒性令肆潆沭当即心头警铃大作，她捂住口鼻高声道：“是蛇蜥毒雾，大家小心！”
“哦哦。”答应一声，北冥霁与鸢迩赶紧也捂住口鼻。
瞬息间浓雾便弥漫得视野模糊不清，好似深陷迷瘴之中。
而卿尘身处布局之中，虽以衣袖掩住口鼻，又以树藤作为防御，可他在明，敌在暗。
忽闻一声冷笑：“你这作兄长的，何其狠心？”
在身后。
卿尘听声辨位做出防御，却也不及来人横尾一扫，被之击中后木杖落地，而毒雾的主人便趁机断开树藤，救下卿奚。
三人在局外不明雾内局势，皆焦急得很。
听着卿尘一声闷哼，鸢迩不禁场外高呼：“没事吧？大少爷你可当心啊！”
局内步步谨慎，不可有片刻分神，卿尘自然无法回应鸢迩。
鸢迩一听里头都没动静，更心急了，张嘴吐出九曲灵火干脆就要将毒雾烧个干净。
又被肆潆沭阻止，她蹙眉道：“不可，这毒雾若是引起焚烧，破阵与否暂且不论，这卿尘卿奚皆会被一同烧死！”
可火焰出手可难收住，鸢迩就眼看着巴掌大的火焰蹿进了毒雾之中。
鸢迩原已等着酿成大错了，却没成想，这星点火焰被毒雾所交融熄灭。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鸢迩摸不着头脑。要知道这九曲灵火可是专克妖邪之火，怎会对其无效？
除非，此人妖邪之力早被灵气除净。
这时，卿尘终于从毒雾之中脱身而出，呛咳几声，除去些皮外伤，就只有体内毒气入体。
卿尘站去北冥霁边上，北冥霁很是严肃，当即点上其胸口几处大穴：“卿尘，你善解毒，快抓紧时机给自己解了！”
卿尘方欲点头，又拧眉，道：“……卿奚，被抢走了。”
肆潆沭的目光始终落在毒雾之上，此人身份，她早已揣测出了端倪。
只待眼前毒雾被风吹散，逐渐显出两个人形来。除去卿奚，来人人身蛇尾，赤裸胸膛，是魍魉种姓的蛇族妖魔。
蛇族男子冷声道：“你不喜欢的，自然有人视她为珍宝。”
这番话当是对卿尘说的。
蛇男替卿奚解开束缚，送上毒瘴解药，又带至后方休息，殷勤一句：“他们可是伤着你了？看我这就替你讨回公道！”
待鸢迩看清来人，却是笑出了声：“呦，我当是什么厉害人物，原来是你这条小蛇。怎么，上次一招败给我，这次很不服气，要再与我一战？”
鸢迩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被肆潆沭按捺下来，肆潆沭对卿尘道：“卿尘，解毒重要，卿奚就交给我。”
“好。”
看着卿尘盘腿坐下，肆潆沭道：“今日虎族与蛇族的恩怨，对上一战在所难免。”
鸢迩听得懵了神，肆潆沭如何成了这般要拼个高下的人物？
北冥霁在一旁适时提醒：“我听说当年，就是蛇族致使虎族走向灭亡的。”
鸢迩了悟，原来是冤家路窄。
蛇男眯起眼，森然道：“原来虎族还留有幸存？倒是我族疏忽了。”
“何必相激与我。”肆潆沭不受情绪干扰，却也声息一凉，家族荣辱势要在蛇族身上讨要回来。
只见肆潆沭的身形如离弦之箭，鸢迩赶紧提醒一句：“与之作战千万小心！这小蛇浑身带毒，也不惧怕我的九曲灵火！”
这番对账，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见出手，却闻拳脚撞击之声，声声不停。
蛇族男子浑身是毒，滑溜得很，近身以长尾攻击，远则张口喷射毒液。
蛇毒不必说，曾污染山谷水源，害万赦山谷受数百年之染，必非凡毒。
这长尾满是鳞甲坚实有力，若是被卷着了，想来也是筋断骨折。
肆潆沭神色凛然眉眼浅淡，当即作出了对策：“蛇打七寸。”
她以劲气将拳脚包裹，脚踹长尾，拳击面部，再一掌直击其赤裸胸腹要害。
肆潆沭一出手便毫无保留，拳拳到肉，拼起来更是不顾吸入毒气，势要一鼓作气令蛇男脱下一层皮。
蛇男被击中，面色当时就阴暗下来：“倒是有些本事。”他的长尾席卷着毒液，将石地腐蚀出“滋滋”声响。
肆潆沭再以近身攻击，蛇男便心起了警觉，捡漏向她吐息毒液。
于是第二回合，肆潆沭的优势便转为劣势，蛇男虽受得拳掌一击，她却也同样不好过，身中蛇毒。
卿奚以耳力判断局势，知晓是蛇男小胜。
鸢迩见自家队友受伤，在一旁干着急，对着北冥霁就怨上了：“你说她怎么都不避啊！”
“……要不你还是别看了，看了也帮不上忙。”北冥霁宽慰，“这是荣誉之战，以肆潆沭的骄傲，她定不许你我插手……否则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难道，难道傲气会比性命还重要吗？！”鸢迩瞠目跺脚。
北冥霁只好把目光落去卿尘身上，此时卿尘正在盘坐祛毒。心道这是他的媳妇儿，人家疼不疼的，自然是人家说了算。
北冥霁只得朝着远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上神他寻着人没有……”
战局上。
虎族个个身强力壮，擅长近身攻击，蛇族则灵活应变，专爱以柔克刚。
在这方面，肆潆沭落了下风。她却生生以变通之法寻着蛇族弱点，双臂交叉抵挡攻击，寻着机会便不留情面，掌风直直削去蛇男半边獠牙，蛇男疼痛捂嘴疾呼。
局势瞬息万变，蛇男反以将蛇尾一卷生生砸在石地之上。
终是即便肆潆沭一声不吭，还有再战之力，卿尘却是心疼极了，再也坐不住了。
这不，毒未清除干净，卿尘就动身替下肆潆沭与蛇男对抗，顺势将肆潆沭推向场外。
鸢迩赶紧接过肆潆沭，替她施法祛毒。
她的火系术法太过蛮横，与肆潆沭的体格还算得相称，若是换个娇柔的女子，怕是这法术便无福消受。
卿尘与蛇男相对，二人皆处负伤。
卿尘首先施法，以树藤束作牢笼将敌困住，蛇男在里面翻腾挣扎，毒液急速腐蚀着树藤。
卿奚闻声站起身来：“哥哥，走罢。”
“与妖魔为伍，便是离正道越来越远。”卿尘远望去一眼，“你已不再是懵懂无知的丫头，也该知晓何可为……何不可为！”
“我自是不知的。”卿奚轻声道，“你为了沭姐姐伤我，又因沐姐姐而带伤相搏……哥哥，那我算什么呢？”
她清瘦的身形站在风中，好似何时将被堪折。
她启唇笑出声来。
而后，举起指尖，当即幻化出冰锥切断了所有树藤，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蛇男救出。
“喂，你！”鸢迩气不打一处来，“你真是没救了！”
卿奚却置若罔闻，扶起蛇男轻柔道：“今日当真多谢你来救我。”
蛇男欣喜不已，只当自己所作所为融化了卿奚的心：“只要你愿意与我同修，我牧昱就是死也甘愿！”
“当真？”她展颜甜甜笑着。
不知是否为了气卿尘，卿奚与蛇男显得极为亲密。
卿尘果真斥道：“你可还知自己是谁？！”
卿奚却反唇相讥：“龙与蛇何异？皆为冷血，却比我自由得多。最起码他们爱便爱了，无所顾忌……毫无保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