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杖点在额前,冰凉。
白寅浑身紧绷,但没有后退。因果视界全力运转,他能看到墨老身上延伸出无数淡绿色的“线”,探向自己,像植物的根须。
“放松,孩子。”墨老的声音直接在脑海响起,“这只是简单的灵犀通感,不会伤害你。让我看看你的本源。”
根须般的绿线渗入识海。白寅没有抵抗,但将现代记忆和因果视界的能力深藏起来,只开放了部分关于血脉觉醒、青玄山、葬龙谷、临渊城的记忆碎片。
绿线在这些碎片间游走、探查。
片刻,墨老收回藤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有趣……非常有趣。”他喃喃道,“你的血脉纯度确实惊人,而且觉醒过程……很干净。没有外力强灌的痕迹,更像是自然复苏。”
“自然复苏?”旁边的木影问。
“嗯。”墨老点头,“天庭对特殊血脉的管控极其严格,通常觉醒者都会被提前标记、引导,甚至植入种子。但这孩子……他的觉醒像野火,突然就烧起来了。天鉴司的封煞环也是后来才戴上的。”
他看向白寅:“你觉醒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特别的人?”
白寅想起自己穿越时那片混沌,以及初生时听到的模糊低语。但他摇头:“不记得了。”
“可能是在无意识状态下接触的。”墨老沉思,“四象圣兽虽已陨落,但它们的道痕仍散布天地间。某些特殊地点、特殊时刻,血脉后裔可能会被道痕共鸣,被动觉醒。”
他顿了顿:“你的记忆里,关于葬龙谷的共鸣很强烈。那里是白虎监兵副阵眼所在地,你能感应到不奇怪。但青龙钥……你对它的吸引,似乎比预想的更强。”
“什么意思?”白寅问。
“四象之间相生相克。白虎属金,青龙属木,金克木。正常来说,白虎血脉应该排斥青龙钥,但你却能被它吸引……”墨老眼睛微眯,“除非,你的血脉深处,还藏着别的东西。”
他再次举起藤杖,这次点向白寅心口:“让我看看你的心火。”
藤杖尖端亮起柔和的绿光。白寅感觉心脏猛地一跳,一股灼热感从血脉深处涌出,不受控制地流向心口——
轰!
淡淡的金色虚影从白寅体表浮现,轮廓模糊,但能看出是头仰天咆哮的猛虎!虚影只持续了一瞬就消散了,但整个大厅的人都感觉到了那股凛冽的杀伐之气!
“白虎法相!”有人惊呼。
“只是雏形。”墨老眼中精光大盛,“但他的心火……确实不纯。”
“不纯?”木影追问。
“白虎心火应是纯粹的金白色,至刚至煞。”墨老收回藤杖,神色复杂,“但这孩子的心火核心,有一缕极淡的……混沌色。难以形容,非金非木,非水非火,却又仿佛包罗万象。”
他看向白寅:“你修炼的功法是什么?”
“《百兽归元诀》,还有沈青霜教的《金煞凝形》简化版。”白寅如实回答。
“不够。”墨老摇头,“这些功法只能调动你血脉的皮毛。你真正的本源,被那缕混沌色心火锁住了。它既保护了你,不被天庭的检测手段完全看穿;也限制了你,无法发挥白虎血脉的真正力量。”
白寅心中震动。混沌色心火?是指他穿越带来的灵魂特质吗?
“能去除吗?”他问。
“为什么要去除?”墨老反问,“它可能是你的机缘。天庭的血脉枷锁,针对的是纯粹的四象血脉。你这缕异质心火,或许能帮你绕过部分限制。”
他转身走向大厅中央的地图:“木影,带他熟悉一下环境。其他人,继续工作。猎犬还没走远,保持警戒。”
人群散开,各忙各的。木影带白寅在大厅里走动,简单介绍。
“那边是物资区,储存食物、药品、符箓。”木影指向一个用布帘隔开的角落,“我们自给自足,也从黑市收购。最近粮食涨价,因为边境打仗,商路不通。”
“打仗?”
“大夏和西荒的几个小部族在坠龙关附近摩擦,互有伤亡。”木影语气平淡,“每年都这样。朝廷需要军功,西荒需要资源。打打停停,死的大多是普通士卒和散修。”
白寅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正在清点药草,她手指轻触叶片,叶片就微微发光——是木灵天赋。
“她叫叶铃,半树妖,负责疗伤和培植。”木影介绍,“营地受伤的人,都靠她。”
叶铃抬头,对白寅笑了笑,笑容温和,但眼中带着疲惫。
另一个角落,几个汉子正在打磨武器。其中一人拿起一把长刀,刀身刻着简陋的符文,他深吸一口气,符文逐一亮起,发出微弱的红光。
“附魔?”白寅问。
“基础的火行符文,增加锋利度和对阴邪的伤害。”木影说,“我们买不起法器,只能自己加工。成功率不高,但总比没有强。”
大厅另一侧,几个人围在地图前争论。
“我认为应该放弃三号据点,太靠近官道,容易被发现!”
“放弃?那里有我们三年的观测数据!”
“数据可以复制,人死了就没了!”
“够了!”一个独眼大汉拍桌子,“听墨老的安排!”
木影低声说:“那是铁岩,战斗组的头儿。他儿子死在了一次天庭清剿中,所以对安全格外敏感。”
白寅默默观察。这个营地约莫三十人,有老有少,有战斗人员也有后勤。他们像一群在夹缝中求生的鼹鼠,谨慎而坚韧。
“你们平时靠什么维持?”他问。
“任务。”木影说,“帮一些受压迫的妖族或人族平民解决麻烦,收取报酬;偶尔也接一些灰色委托,比如探索遗迹、护送敏感物资。赚来的钱,七成用于营地运转,三成分给参与者。”
“万灵会总部不给支援?”
“总部?”木影笑了,“万灵会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总部。三哲是精神象征,各地据点自治,通过隐秘渠道交换情报和资源。我们‘溯源派’算是比较有组织的,但资源也有限。”
他带白寅走到大厅边缘,那里有个小隔间,里面堆满了卷宗和玉简。
“档案室。”木影说,“墨老收集整理的上古资料和观测记录。你有空可以看看,但别弄乱。”
白寅扫了一眼。卷宗标签写着“坠龙关地脉异常”、“古战场魂啸周期”、“四象封印节点推演”……和他之前看到的册子内容类似,但更系统。
“墨老到底是什么人?”他问。
“前钦天监文书官。”木影压低声音,“三十年前,他在整理上古档案时,发现了一些被篡改和删除的记录。他试图上报,反被诬陷贪污,下了大狱。后来被万灵会的人救出,就一直留在溯源派。”
“他知道很多秘密?”
“比你想的多。”木影说,“但他从不轻易说出。他说,真相需要自己去发现、去印证,直接告诉你的,可能只是另一个谎言。”
典型的学者思维。白寅心想。
这时,叶铃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汤。
“木影大哥,这是给新人的安神汤。”她将碗递给白寅,“你煞气透支,心神不稳,喝了会好些。”
白寅接过,药汤温热,有草木清香。他嗅了嗅,没察觉异常,慢慢喝下。一股暖流从胃部散开,确实舒服不少。
“谢谢。”他说。
叶铃笑了笑,又回去忙了。
木影看着她的背影:“叶铃的父亲是个人族药师,母亲是树妖。她十岁时,父亲被当地的修真家族逼迫,交不出足够的供奉,被活活打死。母亲带着她逃亡,路上伤重不治。是墨老收留了她。”
他转向白寅:“这里每个人,都有类似的故事。被压迫,被欺凌,走投无路,然后找到了根须之地。我们不是天生的反叛者,是这个世道,逼我们成了反叛者。”
白寅沉默。他理解这种感受。在青玄山,他也见过底层妖兵的艰辛,见过山神府的官僚做派,见过赵家的嚣张。这个世界的秩序,对弱者并不友好。
但他仍然保持警惕。同情是一回事,被彻底绑定是另一回事。
“我想休息了。”他说。
木影点头:“那边有空的铺位。好好想想墨老的话。你的选择,会影响很多人。”
白寅走向角落的铺位。那是简单的草垫和薄毯,但很干净。
他躺下,闭上眼睛,但意识清醒。
混沌色心火……能绕过天庭的血脉枷锁?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潜力可能比所有人预想的都大。但墨老的话也不能全信,那缕心火或许有别的隐患。
还有封煞环上的金色纹路。刚才墨老探查时,纹路没有任何反应,是被刻意隐藏了?还是墨老没察觉到?
他需要更多信息,也需要……一个测试的机会。
营地很安静,只有轻微的走动声和低语。白寅将意识沉入识海,尝试主动接触那缕混沌色心火。
心火位于血脉本源深处,像一点微弱的星芒。他小心地靠近,用神识轻轻触碰——
轰!
无数破碎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不是记忆,而是……遥远的、仿佛跨越时空的影像碎片:
一颗燃烧的星辰坠落大地,砸出深不见底的巨坑。
坑底,一头通体雪白的巨虎被粗大的锁链贯穿四肢,仰天咆哮,金煞之气冲霄而起!
锁链另一端,连接着四根通天石柱,柱顶分别盘踞着青龙、朱雀、玄武的虚影。
一个笼罩在光晕中的模糊身影站在坑边,俯视着被锁住的白虎,声音宏大而疲惫:
“镇此界外之恶……需四象为锁,汝为……第一扣。”
画面炸碎!
白寅猛地睁眼,心脏狂跳,冷汗浸湿皮毛。
那不是记忆传承,更像是……血脉深处烙印的历史回响?
四象为锁?白虎是第一扣?
难道四象封印,不是镇压界外之恶,而是……用四象圣兽本身做锁链,去锁住某个更可怕的东西?
那墨老说的长生计划呢?天庭篡改的历史呢?
真相,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黑暗。
他看向爪上的封煞环。金色纹路不知何时又亮起了微光,一明一灭,像在呼吸。
仿佛在回应他刚才看到的画面。
白寅缓缓坐起,看向大厅中央的墨老。
老者正低头研究一份卷宗,眉头紧锁,浑然不觉他的注视。
这个营地,这些人,究竟知道多少?
而他,又该相信谁?
夜色,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