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水边也。”(说文新附)“岸,水厓而高者。今为水边,意通涯。”(说文衍谈)
“厓,山边也。”(说文),临水为涯。涯岸本皆有高峻义,南北朝往后,两字用得多了,内涵便也更为外放而平常。
“涯岸生梦,水清鱼跃,水捉汝鱼。”(文史揭备)
涯岸的梦里总有生机的美景及湮没的梦魇。水流掠过,潺潺或沸然,壤土吸纳或卷葬着养分或乱石。人与兽迁至河原,于淖荡里捕食鱼虾与芦苇,翻弄着地的馈赠,于无常性的河海旁,垒出富饶密集的垄坎,耕作或晒盐。
“涯岸之居,生灭在水。”(秋声旧语)
人们试图驯服大水:蜀地的堰口,罗马的水渠,博尔德的钢筋混凝土大坝……驯服并不总是成功,但这里却有帝王、贵胄与百姓几见的共识。
“治水,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孟子注疏)
共识总是脆弱。治水的家室以亿万计,总窃作禹功帝绩。有人不懂涯岸融美于险,以险求生的道理,于河岸滥施恩惠、劳役乃至奇行。
“由中牟、尉氏而至淮扬,豫皖苏三省,大泽已成,广漠浩瀚,成巨险以阻日寇,于国乃幸。”1
……
有些人爱讲,“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庄子)却不知这一句,“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庄子)“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庄子)
大道,自泥沙的涯岸开始生长,于天地江海的每一处映耀不息。
作于戊子戊午。
注释:
1、出自赵汝呈1938年2月16日的日记。赵汝呈是邹蚁白表姐夫,1937年2月-1938年3月时任二十集团军参谋,且按日记中的记载,应当是负责执行决堤事务的人物之一。1947年3月赵汝呈战死后,邹蚁白的表姐“唤儿”受到极大打击“疯了”,邹蚁白受外祖父嘱托担负起照顾唤儿的责任,但唤儿不久后“病得更烈”,被送到了北平治疗,于1948年初春死去。赵汝呈与唤儿无后,父母亦早故,邹蚁白于是得到了两人的“一笔余馈”,大概也是在此时得到了日记。(以上内容详见邹蚁白的远房表侄女、作家与妇女活动家、西河妇联原副主席柳传荫女士的回忆录《八十自述——我·亲友·祖国》,p144-146,2010年,柏州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