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仍很疲惫。
读了邹老师的批语,大意:句子还得下功夫改,要寻得自己的灵魂,要根据生命的事实。
事实往往异常的简明,但若要洞察到那般程度去,又是异常的难。
异常是什么呢?我们的国家叫中国,我们国家的教育,想来也当叫作中国教育。而事实竟是何如呢?事实是:愈是在中国的课堂接受着中国的教育,愈是与中国的土地与中国的人民相隔开去。因为教育,我没有了灵魂,也觅不见事实了。这算是一种异常吗?我难思索到结论,因我不了解世界上的教育以及——世界中的事实。我什么也难去理解,这或许是我唯一的事实。
文曜病得很重,她又太容易沉沔。我难劝她安宁,谁叫我自己也颇不平静呢?她的灵魂亦病了很久,枯瘦,却也璨烂。文曜总是浪漫着,浪漫着,世上的男女有谁不会为她的风流折腰?可她终竟是个病人。而且,她绝不求死,她总寄情于生,这是多么叫人苦恼的一件事。今日她未去学校,今后恐也难去,陈校长碍着太公的面子不会叫她怎样,但在走廊里,教师与学生非议的风声总是很响。
课上,李先生谈及街面上的一些事,批评了程敏久的作业。她最近总是不在家,有人说是在黑街白庙里同什么人厮混。这些议论实在可耻,可扯出的浪朵又实在诱人。邹老师仍领着我们抵制内秀课,晴哥也说,此课一日不改成家政,她便每日去堵陈校长的门。教务长倒也恶毒,如此便把别的正课也停了,还说这是“学生们闹事的结果”,要家里“严加管束”,甚而不点名地讲学校里有“赤党匪类”,不知他是否从不读报。今日数学小测,就结果而言确有些进步,只是此次借用了金鸣的卷子,难度实在不高,不见说服力。听小李先生讲,太公下周会来学校看察,大概到时便会平静一些。
文曜喜欢吃我做的白菜圆子汤。她说DG也喜欢。这样很好。DG这业种今日也没过来,文曜说,“许是死了,他也不会来了。”我便只有替他讲话的份了。文曜欺负着所有的人——于她自己,这设问不过是一种自我折磨;于他,是一种牵挂的诅咒。而于我又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或许文曜知道吧。文曜今天又写了一首出离血腥的诗,用她清润的嗓音,依着浮华平淡的舞曲,似唱着,似念着,挂着一如既往温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