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秋天总是来得突然。一夜之间,塞纳河畔的悬铃木就从深绿转为金黄,然后在某个清晨,第一片叶子飘落,宣告季节的更迭。
艾米丽·杜兰德站在她的新画室窗前,看着落叶在风中打旋。这个位于蒙马特高地的画室比她之前的更宽敞,光线也更充足,但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也许不是空间的问题,而是时间——她回到巴黎已经两年,却仍感觉像个陌生人。
门铃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艾米丽有些惊讶,这个时间很少有人来访,尤其是在她明确表示需要独处创作的时候。
打开门,她看到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身影。米拉贝尔·德·拉图尔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脸上带着试探性的微笑。
“希望我没有打扰您。”米拉贝尔说,“我正好在附近,想来看看您的新画室。”
艾米丽犹豫了一瞬,然后侧身让开:“请进。”
米拉贝尔走进画室,目光立即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那是艾米丽最近的作品,描绘一对在卢森堡公园长椅上并肩而坐的老夫妇。他们不交谈,也不对视,只是安静地坐着,手中各自拿着一本书。画面的色调温暖,笔触柔和,与艾米丽早期作品中那种大胆、尖锐的风格截然不同。
“这幅画很美。”米拉贝尔真诚地说,“它有一种平静的力量。”
艾米丽为她准备茶具:“谢谢。人们说我的风格变了。”
“是成熟了。”米拉贝尔纠正道,接过茶杯,“就像葡萄酒,在橡木桶中陈年后,会发展出更复杂、更柔和的层次。”
艾米丽微微一笑,没有回应这个比喻。她在米拉贝尔对面坐下,等待对方说明真正的来意。
米拉贝尔从纸袋中取出一本精美的画册:“这是皮埃尔和我为您准备的礼物。我们收集了您过去十年在巴黎展出的所有作品的高质量复制品,还有一些评论文章。”
艾米丽接过画册,翻阅着那些熟悉的画面。早期的作品充满活力,但也不乏愤怒和挑衅;中期的作品开始探索更复杂的情感;近期的作品则趋向内省和宁静。她看到了自己的成长轨迹,也看到了那些隐藏在画作背后的故事。
“为什么现在送我这个?”她问。
米拉贝尔深吸一口气:“因为我想告诉您一个完整的故事。关于皮埃尔,关于我,关于那个影响了许多人的游戏。”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米拉贝尔讲述了皮埃尔作为“爱情游戏”玩家的全部经历,从七年前那个雾蒙蒙的早晨开始,一直到三年前游戏彻底结束。她没有保留,也没有美化,如实讲述了皮埃尔如何同时与多位女性保持关系,如何在策略和真心之间挣扎,如何在游戏的最后阶段选择了诚实地面对自己。
艾米丽静静地听着,表情难以捉摸。当米拉贝尔讲到皮埃尔与她婚姻的起源时,艾米丽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所以我是游戏的一部分,”她最终说,“一个获得点数的目标。”
“开始时是的。”米拉贝尔承认,“但皮埃尔坚持说,您一直是特殊的那一个。他说您看透了他的面具,这让他既害怕又着迷。”
艾米丽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米拉贝尔:“三年前您来找我时,告诉我皮埃尔参与了一个复杂的社交游戏,但您没有告诉我细节。您只是问我是否曾经怀疑过他的真诚。”
“我当时没有准备好分享全部真相。”米拉贝尔说,“我也在消化这个事实:我的婚姻始于一个游戏。”
“那现在为什么告诉我?”艾米丽转身面对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为什么揭开这个伤疤?”
米拉贝尔走到艾米丽面前,直视她的眼睛:“因为我看到了您的画。最近一年,您的作品中总是出现同一个主题——面具和面孔之间的张力。那幅在沙龙展出的《双重肖像》,那幅描绘小丑卸妆后的《幕间休息》,还有您刚刚完成的《镜前》。它们都在探索同一个问题: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表演。”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柔和:“我认为您没有放下。不是没有放下皮埃尔,而是没有放下那个问题:在所有的社交游戏和表演之下,是否存在真实的连接?”
艾米丽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释然。她走到画架前,揭开盖布,露出一幅尚未完成的画作。画中是两个面对面站立的人影,他们之间隔着一面破碎的镜子,每个人的形象都被碎片分割,却又在碎片中反射出彼此的部分面容。
“这是我对那个问题的回答。”艾米丽轻声说,“真实不是完整的,也不是单一的。它是碎片化的,通过与他人的关系反射出来。”
米拉贝尔凝视着画作,感到一种深刻的共鸣。她知道这种感觉——在皮埃尔的拥抱中感到真实,在他回避的眼神中感到表演;在自己的决定中感到真诚,在对弟弟的担忧中感到算计。人性本身就是一场真实的表演,一场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游戏。
“皮埃尔希望见您一面。”米拉贝尔最终说,“不是寻求原谅,也不是重温旧情。只是想面对面地说,那些与您共度的时光,那些关于艺术的对话,那些您挑战他面具的时刻——那些都是真实的,无论它们在游戏中扮演什么角色。”
艾米丽沉默了很长时间。窗外的光线逐渐变化,从明亮的午后转为柔和的黄昏。画室里的阴影拉长,给未完成的画作增添了一层神秘的光晕。
“告诉他,”她最终说,“他的肖像《面具》现在已经完成。我给它加了一个副标题:‘以及面具之下’。”
米拉贝尔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它既是一种原谅,也是一种释放。艾米丽不再将皮埃尔简化为一个玩家,而是承认他的复杂性。
“还有一件事,”米拉贝尔从手提包中取出一个信封,“这是皮埃尔和我为您的基金会准备的第一笔捐款。我们知道您在帮助贫困女性艺术家,我们希望支持这项事业。”
艾米丽打开信封,看到里面的支票金额,惊讶地抬起头:“这是一大笔钱。”
“这是游戏留下的资金的一部分。”米拉贝尔解释,“皮埃尔认为,应该用它来做一些真正的好事,而不是继续游戏。”
艾米丽接受了这份礼物,感到一种奇特的圆满。那些曾被用作游戏筹码的情感、时间和精力,现在被转化为对他人创造力的支持。这是一种转化,一种救赎。
米拉贝尔离开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艾米丽没有开灯,只是坐在渐暗的画室里,让思绪自由流淌。
她想起了为皮埃尔画肖像的那些日子。每天下午,他坐在画室那把旧扶手椅上,阳光从他的侧脸掠过,在画布上投下不断变化的光影。她记得他谈论艺术时眼中的光芒,那种光芒不像是在表演;她也记得他偶尔的出神,那种遥远的表情不像是在算计。
当时她不知道游戏的存在,但她感觉到了某种张力。现在她明白了,那是游戏玩家和真实自我之间的张力。有趣的是,正是这种张力让他变得迷人——不是因为完美,而是因为复杂;不是因为透明,而是因为神秘。
艾米丽走到画架前,拿起调色板和画笔。在昏暗的光线下,她开始为那幅未完成的画作添加细节。她在破碎的镜片中添加微小的反射——一只鸟的翅膀,一片落叶,一只握笔的手,一个拥抱的轮廓。这些碎片本身没有意义,但组合在一起,却讲述着关于连接、分离和重聚的故事。
画到深夜时,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不是关于皮埃尔的真相,也不是关于游戏的答案,而是关于艺术本身的认知:所有伟大的肖像都不是在描绘面孔,而是在描绘关系——被画者与画者的关系,内在自我与外在表现的关系,真实与表演的关系。
几天后,艾米丽寄出了一封信,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幅小尺寸的油画速写。画面中是一个男人的侧影,他正从一扇窗户望向远方,手中拿着一枚戒指。光线从窗外涌入,既照亮了他的面容,也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画的标题很简单:《玩家,在游戏结束后》。
皮埃尔收到这幅画时,与米拉贝尔一起看了很久。他们没有讨论画的意义,只是将它挂在书房里,与其他艺术品并列。偶尔,皮埃尔会在深夜独自凝视这幅画,思考游戏留下的遗产——不仅是财富和社会地位,更是对自己的认知,对爱情的理解,以及对真实本质的探寻。
一天晚上,当巴黎的第一场冬雪轻轻覆盖屋顶时,皮埃尔在书房写下了一封信。不是给艾米丽的回信,而是一篇短文,记录了他对游戏的反思:
“爱情游戏教会我,所有的人际关系都包含某种程度的表演。我们选择展现哪一面,隐藏哪一面;何时开放,何时保留。游戏只是将这个过程极端化、规则化。但即使在最精心设计的游戏中,也有真实流露的瞬间——一个真诚的问题,一个不加掩饰的反应,一次超越策略的善意。这些瞬间不是游戏的漏洞,而是游戏的意义:提醒我们,在所有的社交面具之下,真实的人性始终存在,等待着被看见,被连接。”
他没有寄出这封信,只是将它锁在抽屉里,作为自己旅程的记录。窗外,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城市的喧嚣,也模糊了过去与现在的边界。在某个画室里,一位女画家正在完成她的杰作;在某个书房里,一位曾经的玩家正在思考真实的意义;而在他们之间,隔着时间和空间,一种新的理解正在生长——不是浪漫的爱情,而是艺术的共鸣,人性的认知。
这就是游戏留下的真正遗产:不是输赢的记录,而是对人性复杂性的深刻理解。在爱情游戏中,有人被玩弄,有人玩弄他人,但最终,所有人都被自己对真实的渴望所改变。面具可能破裂,游戏可能结束,但在碎片中,真正的面容终将显现——不完美,但真实;不完整,但诚实。
雪花继续飘落,覆盖了整个巴黎。在寂静的冬夜里,所有的游戏都暂时停止,所有的面具都被收起。只有真实的面孔,在炉火旁,在灯光下,在彼此的眼中,寻找着不需要游戏的连接。
皮埃尔合上那本记录了七年游戏历程的厚册子,手指轻抚过皮质封面上烫金的“爱情游戏”字样。窗外,巴黎的冬雪已经停了,月光洒在新雪覆盖的屋顶上,给城市披上一层银白色的寂静。
米拉贝尔走进书房,手中端着两杯热巧克力:“你又在看那些记录了?”
“我在想,我们如何确保游戏真的结束了。”皮埃尔接过杯子,感受着瓷杯传来的温暖,“卢西恩说游戏会有结局,但他没说过结局是什么。”
米拉贝尔在他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也许结局不是某件事的发生,而是一种理解。就像一幅画,不是在最后一笔落下时完成,而是在观者看懂它的那一刻。”
皮埃尔思考着这个比喻。三年过去了,游戏的阴影仍然偶尔出现。有时是在社交场合,他会下意识地评估某位女性对他的兴趣程度;有时是在与米拉贝尔的对话中,他会发现自己正在选择“正确的”回答而非真实的反应。旧习惯像幽灵一样徘徊,提醒着他那段被规则和点数定义的生活。
“今天艾米丽的基金会收到了第一笔捐赠的回信。”米拉贝尔从口袋中取出一张卡片,“她邀请我们参加下个月的开年画展。”
皮埃尔接过卡片,上面是艾米丽简洁有力的笔迹:“诚邀您们参观‘真实与表象’画展开幕式。感谢您的支持,让更多女性艺术家能够探索这一主题。——艾米丽·杜兰德”
“你会去吗?”米拉贝尔问。
皮埃尔犹豫了。自从三年前真相大白后,他再未见过艾米丽。虽然米拉贝尔已经与她建立了友好的联系,但他自己始终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位曾经看透他面具的女性。
“也许吧。”他最终说,将卡片放在桌上。
米拉贝尔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我今天见了那位年轻的诗人,安托万。他还在为那两位女性烦恼。”
皮埃尔想起几周前那个向自己求助的年轻人:“你给了他什么建议?”
“我告诉他,不必在两位女性中选择一位,而应该选择自己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米拉贝尔微笑,“然后那个选择会自然显现。”
“很明智的建议。”皮埃尔赞赏地说。
“是从你那里学来的。”米拉贝尔轻声说,“你选择结束游戏,选择面对我,选择成为现在的你。这些选择定义了我们的关系,比任何游戏点数都更有意义。”
皮埃尔感到一阵暖流涌上心头。即使三年过去了,他仍然对米拉贝尔的理解和宽容感到惊讶。她知道他所有的秘密,见过他最精于算计的一面,却依然选择与他共度人生。
书房壁炉中的木柴噼啪作响,打破了沉默。皮埃尔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月光下的城市。七年前,他来到巴黎时一无所有,只有一颗渴望被看见的心。游戏给了他一切——财富、地位、社交技巧,却也几乎夺走了他感受真实的能力。
“我想做一件事。”他突然说。
米拉贝尔抬起头:“什么事?”
“我想写一本书。不是关于游戏的暴露,而是关于我从中学到的东西。”皮埃尔转身面对她,“关于如何在社交面具下保持真实,如何在策略与真诚之间找到平衡,如何在知道爱情可以是一场游戏的情况下,依然选择认真去爱。”
米拉贝尔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一个很棒的想法。但你不担心这本书会重新揭开旧伤吗?”
“也许会。”皮埃尔承认,“但沉默带来的伤害可能更大。那些参与过游戏的人,那些被游戏影响的人——也许他们也需要一个理解的过程。也许通过分享我的经历,我可以帮助别人避免同样的陷阱。”
米拉贝尔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那么我会支持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必须完全诚实。不仅是对读者,更是对自己。”米拉贝尔严肃地说,“这意味着你要面对自己曾经造成的伤害,承认那些不光彩的时刻,而不只是为了塑造一个‘改过自新’的叙事。”
皮埃尔点头同意。他知道这将是一次艰难的旅程,比任何一轮游戏都更具挑战。但这一次,没有规则手册,没有点数系统,没有外部奖励。只有他自己,面对自己的过去,试图从中提炼出对他人有用的智慧。
皮埃尔的写作始于次年春天。他在蒙马特租了一间安静的工作室,远离社交圈的打扰。最初的几周异常艰难——每当他试图描述游戏机制时,那些被他伤害过的女性的面孔就会浮现在脑海中。
特别困难的是关于艾米丽的章节。皮埃尔发现自己无法客观地描述那段关系,因为每一次回忆都伴随着复杂的情感:对她洞察力的钦佩,对她独立精神的尊重,对自己利用她的才华作为游戏策略的内疚。
一天下午,写作陷入僵局的皮埃尔决定散步。他不知不觉走到了艾米丽曾居住的街区,站在她旧画室所在的建筑前。那扇窗户现在属于别人了,窗台上摆着不同的植物。
“皮埃尔?”
他转身,看到了她。艾米丽站在几步之外,手中提着画具箱,似乎刚从某个地方写生回来。三年过去了,她看起来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眼神更加沉稳,嘴角的线条更加柔和。
“艾米丽。”皮埃尔感到一阵紧张,“我...我只是在散步。”
艾米丽微笑了,那笑容中有一丝理解的宽容:“我知道。米拉贝尔告诉我你在写书。”
他们沉默了片刻,然后艾米丽说:“要去喝杯咖啡吗?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咖啡馆。”
在咖啡馆里,皮埃尔终于说出了三年来一直想说的话:“我想道歉。为了我曾经的行为,为了将你纳入游戏,为了没有诚实地面对你。”
艾米丽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没有立即回应。最后,她说:“你知道吗?在我发现你可能在玩某种游戏时,我最初感到的是愤怒,但后来变成了好奇。我想知道,在这个熟练的社交玩家面具下,真正的皮埃尔·德·拉图尔是什么样子。”
“你找到了吗?”皮埃尔问。
“部分找到了。”艾米丽坦诚地说,“在你的画肖像的那些日子里,我看到了两个你:一个是完美的沙龙主人,总是知道该说什么;另一个是真诚的艺术爱好者,会被一幅画的色彩感动,会被一首诗的力量震撼。”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有趣的是,我认为第一个你是为了保护第二个你而存在的。那个来自外省、害怕不被接受的年轻人,创造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巴黎绅士作为铠甲。”
皮埃尔惊讶于她的洞察力:“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因为我们很少从艺术家的角度看自己。”艾米丽说,“画家寻找光线与阴影的平衡,寻找形式与内容的和谐。在为你画肖像时,我看到了你内在的冲突,也看到了这种冲突带来的深度。这就是为什么那幅画叫《面具》——不是因为你在伪装,而是因为你有很多层面,就像洋葱一样,层层包裹着一个核心。”
这次对话改变了皮埃尔的写作方向。他不再试图为自己辩解或寻找救赎,而是开始探索一个更根本的问题:为什么人们会玩爱情游戏?是什么让我们选择策略而非真诚,选择计算而非冲动,选择安全而非脆弱?
随着写作的深入,皮埃尔开始联系其他可能参与过游戏的人。通过卢西恩留下的加密联系方式,他找到了三位前玩家:一位现在已经是成功的女商人,一位隐居乡间的作家,还有一位在修道院担任图书管理员的子爵夫人。
每位前玩家都提供了独特的视角。女商人说游戏教会了她谈判技巧,但也让她难以建立信任关系;作家说游戏是他写作灵感的来源,但也是他酗酒的原因;子爵夫人则说游戏让她看透了社交虚荣,最终引导她寻求精神上的满足。
“我们都在游戏中失去了什么,也得到了什么。”那位女商人在最后一次会面时说,“问题是,我们是否能够将游戏的教训转化为真正的生活智慧。”
一年后,皮埃尔的书完成了。书名简单而直接:《面具与面孔:一个爱情游戏玩家的自白》。出版前夜,皮埃尔和米拉贝尔在书房里审阅最后的校样。
“你确定要出版这些内容吗?”米拉贝尔指着一章中详细描述皮埃尔同时与三位女性保持关系的段落,“这些可能会引起争议。”
“如果我不诚实,这本书就没有意义。”皮埃尔说,“游戏的本质就是利用信息不对等。现在,我需要创造完全的信息透明。”
米拉贝尔点点头,继续阅读。当她读到关于他们婚姻起源的章节时,眼中泛起泪光:“你把我描述得太美好了。”
“因为你就是如此。”皮埃尔握住她的手,“你是我在游戏中最大的发现,也是我退出游戏的最好理由。”
书出版的那天,巴黎文学界反响不一。一些评论家赞扬了其坦诚和自我反思的深度,另一些人则批评其道德模糊和自恋倾向。但最让皮埃尔惊讶的是读者的反应——信件如雪片般飞来,许多人分享了自己在爱情中的困惑、挣扎和对真实的渴望。
一位年轻女性写道:“读您的书让我明白,我一直在玩一个自己制定的游戏,规则是‘永远不要显得太在意’。感谢您让我有勇气放下计分牌。”
一位中年男性写道:“我从未参与过任何正式的游戏,但意识到自己将婚姻视为一场交易。您的书让我重新思考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然而,最大的惊喜来自卢西恩。在书出版一个月后,这位游戏的前管理者出现在皮埃尔的沙龙中,手里拿着一本明显被反复翻阅的《面具与面孔》。
“您写了游戏,但没有写游戏的全部。”卢西恩在安静的角落里对皮埃尔说。
“我不明白。”皮埃尔警惕地说。
卢西恩翻开书,指出一段关于游戏起源的描述:“您说游戏始于一个世纪前,是一个哲学家的社会实验。这是事实,但不是全部事实。”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古老的文件:“游戏真正始于我的曾祖母,伊莎贝尔·德·蒙特克里斯托。她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女性,但在19世纪的巴黎,她的智慧和洞察力只能通过丈夫和兄弟来表达。于是她创造了一个秘密的游戏,邀请其他同样受限的女性参与,探索如何在限制中寻找力量。”
皮埃尔震惊地看着那些泛黄的文件,上面是优雅的女性笔迹,记录着最早的“爱情游戏”规则。
“最初,游戏是女性之间的秘密结社,是她们在男权社会中练习自主性和影响力的安全空间。”卢西恩解释,“后来,男性也被纳入,游戏的性质逐渐改变,但核心始终没变:探索权力、情感和真实自我之间的关系。”
这个发现改变了皮埃尔对游戏的整个理解。他原以为游戏是一种操纵和控制的手段,现在他看到了它更复杂的起源——一种在限制中寻找自由的方式,一种理解人性的工具。
皮埃尔决定为他的书编写一个附录,讲述游戏的完整历史。在研究和写作过程中,他联系到了几位最早参与游戏的女性后代,收集了更多关于游戏如何随时间演变的故事。
在这个过程中,他与艾米丽有了新的合作。艾米丽提议举办一场联合展览,将皮埃尔的文字与她关于“真实与表象”的画作结合,探索同一个主题的不同表达。
展览在一个春天的下午开幕。皮埃尔的书中摘录被印在墙上,与艾米丽的画作并列展示。在展厅中央,是那幅著名的《面具》,旁边是它的续作《以及面具之下》。两幅画并列,讲述着一个完整的转变故事。
开幕式上,皮埃尔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米拉贝尔正在与一位年轻女艺术家交谈,那位曾求助的诗人安托万与他的新伴侣一起参观,甚至卢西恩也在人群中,与一位年长的女士低声交谈。
艾米丽走到皮埃尔身边:“感觉如何?”
“不真实。”皮埃尔坦诚地说,“七年前,我刚开始游戏时,梦想着被关注、被认可。现在,我因为完全不同的原因得到了这些。”
“因为真实比完美更有力量。”艾米丽说,“完美让人羡慕,但真实让人连接。”
展览的高潮是皮埃尔的简短演讲。站在展厅中央,他面对着一群期待的面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七年前,我被告知爱情可以是一场游戏,有规则,有点数,有赢家和输家。我相信了这个说法,并成为了熟练的玩家。我赢得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人群,在米拉贝尔的脸上停留片刻:
“三年后,我想我理解了游戏的真正意义。它不是一个关于如何赢得爱情的课程,而是一个关于如何面对自己的镜子。在游戏中,我们看到自己最好和最坏的一面,看到我们为了被爱愿意付出什么代价,看到我们为了保护自己愿意建造多高的墙。”
他指向艾米丽的画作:
“这些画展示了面具与面孔之间的张力。我想,这就是爱情游戏的最终教训:我们都有面具,都需要面具。但爱情发生在面具的裂缝中,在那些我们让真实自我闪耀的瞬间。游戏不是关于如何保持完美面具,而是关于如何找到值得展示真实面孔的人,以及在何时有勇气这样做。”
演讲结束后,一位年轻女士走上前来:“拉图尔先生,如果爱情可以是一场游戏,那么真爱存在吗?还是它只是一个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更高明的游戏?”
皮埃尔思考了片刻,然后回答:“我认为,真爱不是游戏的缺席,而是改变游戏规则的决定。当我们说‘我爱你’时,我们实际上是在说:‘我愿意为你放下计分牌。我愿意在这场游戏中输,如果这意味着你能赢。我愿意暴露我的弱点,分享我的恐惧,展示我面具下的面孔。’”
他微笑着补充:“所以是的,真爱存在。它存在于每一次我们选择真实而非安全、脆弱而非防御、给予而非计算的时刻。它可能不是一场永不结束的游戏,但它是唯一值得玩的游戏。”
人群散去后,皮埃尔和米拉贝尔最后离开展厅。巴黎的春夜温暖而芬芳,塞纳河畔的灯光在水面上荡漾。
“你知道吗?”米拉贝尔说,“我认为你的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不是爱情游戏,而是真理游戏——探索真实的意义,分享你的发现,帮助他人找到自己的道路。”
皮埃尔握住她的手:“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玩这个新游戏吗?”
米拉贝尔笑了:“我已经在玩了。而且这一次,我知道规则:没有规则,只有真诚;没有点数,只有过程;没有赢家或输家,只有两个不断成长的人。”
他们沿着河岸散步,像无数巴黎情侣一样,融入这座城市的浪漫与神秘。在他们身后,展厅的灯光逐渐熄灭,但艾米丽的画作在月光下仍然可见——那些面具和面孔,那些碎片和整体,那些问题与答案。
爱情游戏可能结束了,但对真实的探索永无止境。每个人都在玩自己的版本,有自己制定的规则,自己下的赌注。唯一的区别是,现在有更多人知道,最值得赢得的奖励不是他人的爱慕,而是面对自己的勇气,以及与他人真实相连的能力。
而在这个新的游戏中,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赢家——只要他们愿意偶尔放下计分牌,让真心成为唯一的规则。
月光下,皮埃尔和米拉贝尔的身影逐渐远去,融入了巴黎永不结束的爱情故事中。在这座城市里,每一天都有新的游戏开始,旧的游戏结束,但真正的爱情永远在游戏之外等待着,简单而深刻,脆弱而坚强,真实而不完美——就像人类本身。
【彩蛋】
曾经有一间破屋里有着一位“相爱至深”的恋人,在寒冬腊月里也很自然分开了。再见时,那个女性已经挽着一位胡子拉碴的大叔的手,转头告诉那个青年,这才是真爱,你懂什么?
后来,青年失望之际,一道光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没出声,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老妪……是他的母亲,宝贝儿……这或者才是真爱吧!
又是n年春天,那个青年已经是当地首富,而他又见到了那位女性,“我知道的,你不会嫌弃我的青年……这是给我的!”青年则是瞪了他一眼,接着回道,“这是给我母亲的!”
(我想绝大多数女性不是这样,但是本文的女性是我所说的这样,本文如有雷同,切勿当真,如果当真,本作者一律免责,不承担一切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