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战变
书名:妖 作者:脱兔 本章字数:3607字 发布时间:2021-06-20

天降血雨染遍孤魂。

鬼舜所带领的百鬼众妖已将狸吾里三圈外三圈围住。

很奇怪的,他并不感到绝望,也并不感到惧怕,常年摸爬滚打在生死边缘,早已看淡生死。

他咬牙,双脚用力踏上石块纵身跃起,正想借着冲势向前厮杀。

不等他挥刀砍下,远处岸边出现一阵骚乱,无数的妖怪手持兵器冲了过来!

他们不着黑斗逢,不戴红面具,目标也并非狸吾。

整个战场乱作一团,他愣愣地立在两群战队之外,眼前的一切一时半会无法在脑中理清,只听见一声声惨叫,夹杂着怒训。

“身为首领带头破坏红梅岛,这般无视万花瑶台的规矩我等绝不能坐视不管!”

说话的是各座岛屿管辖者,有的甚至与初建万花族的首领辈分相当,周身的枯黄,浑身散着怒气。

“请尽快收手!”他们愤怒阻止。

可不听教诲的妖怪们手拿火把,在满是血腥的小岛上更是杀红了眼,周围的每棵树木均被波及燃起熊熊火焰,那些树仿佛垂死挣扎的冤魂在火中悲鸣。

但不过多久,其他岛上的前辈聚集起来,守护红梅林的意念终将入侵的族人驱散打败,鬼舜率领的妖怪已剩下不到半数。

他深知万花瑶台众心之力的重要,若自己与同族老者为敌,怕是引起公愤得不偿失。

一直处于观战状态的狸吾终于宽下了心,然而眼角忽而瞥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个红面具的家伙正在接近昏迷的白斯寒。

他急忙一个跃身冲了过去,铁鼠却在他身后叫唤一声,听起来有些急迫。

就在刀尖要触碰到黑斗逢的脑袋时,她突然转身取下了面具,稚气的脸蛋露出惊恐的神色,水眸紧闭,跌坐到了地上!

狸吾急忙收起短刀往后一跃,怔怔地盯着瘫坐在地上的女孩。

“雪……”

“啊?!”

白沐雪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正打算开口责备他的鲁莽,却听到狸吾对她不曾有过的称呼。

雪儿?是在叫自己吗?

瘫坐在地上的女孩傻愣愣的与他对视,狸吾猛地抓起她的肩头上下打量,看样子未曾注意到自己方才叫出口的名字。

“喂……你怎么在这,你没死吗?!”

白沐雪刚刚稳定下来的心脏又被他的一声吼叫吓得猛烈跳动起来。

“我……我为什么要死啊?”沐雪歪头问道。

狸吾反问道:“你不是被铁鼠带走了吗?”

“哦,那小子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给了我们几件黑斗逢和面具让我们混在敌方中间溜走,你放心吧,大家都没事。”

铁鼠居然救了她们?这怎么可能!

狸吾转身望向铁鼠,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看着这边,而是不掺情绪地观摩双方战乱。

那个混蛋居然骗他!害自己刚才失了方寸,与他宣战划清界限……

“那他……可曾把你……”狸吾在脑中搜寻着合适的词,问得磕磕绊绊。

“嗯?”

“算了,没事了。”

狸吾突然觉得身心全都轻松了不少,多少怒气悲痛在见到她的瞬间全都烟消云散了。眼下,还是先给白斯寒治伤要紧。

狸吾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让开,然后架起白斯寒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打算带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去那边。”白沐雪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山坡。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在那边。”沐雪答道。

那边便是他父亲的坟墓,为何要到那边去?虽是满腹疑惑,却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迅速跟上白沐雪的脚步。

当他来到父亲墓碑前的时候,着实被惊到了!本来隆起的坟包竟然成了一个石坑,深不见底的石坑。

“喂!你们挖坟啊!”他有些不悦地大喝道。

白沐雪两掌摆在胸前慌张地摇晃,解释着:“才不是呢!是梅婆婆告诉我和红叶,说你老爹的墓碑下有一暗道,是通往一座荒凉小岛的,那里有竹筏,可以逃出万花瑶台。”

狸吾首先想到的,这是他父亲的意思,一定是的!

莫非他早知有人会叛变内战,于是交代了梅婆婆?无论是怎样,总之他们又是一次大难不死。

顺着窄小的的石阶,摸索着把白斯寒架到了石坑底下,他没看见梅婆婆和小麒,石墙上点着两根火把,取下一根交给白沐雪。

“老太婆和小鬼呢?”

“他们已经乘木筏先离开了,我和红叶回来接应你们。”

“那你和红叶先带着这小子离开,我要回去。”

“为什么,若是错过时辰便不能及时出去了!”白沐雪揪住他的衣角,阻止了他的脚步。

狸吾低头思索了一阵,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摸摸她的头:“人没有齐。”

还有铁鼠。

铁鼠违背了父亲,给其他岛上发去了内战的消息,被他父亲知道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一定没命。鬼舜的残忍狸吾十分清楚,就算是骨肉相连的儿子,只要背叛他,同样是死路一条。

“啊……红叶哪里去了!”

白沐雪呼声大叫起来,狸吾无奈的黑下了脸……这一个个怎么都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你呆着别动,我回去找她。”

不给白沐雪说话的机会,狸吾拿了火把三步并作两步跃上石阶,出了坑洞。

奔跑在山坡野林树丛之间,望着下方战火寥寥,伤亡惨重,心中不免一酸,皆为曾经的伙伴,如今竟这样自相残杀。

跳下几块附着山壁的大岩石,狸吾蹲在半山腰低头扫视着整个战场,他不确定红叶是不是会在这里,但除了这里她根本没有必要去其他地方。

目光锁定在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斗篷上,那身段明显是女人,是红叶不会有错。

狸吾正打算跳下带她离开,可刚刚站起身却被眼前的情景硬生生地顿住了脚。

只见红叶淡定自若地走着,朝着鬼舜的方向走去。

鬼舜一步不动地看着那个黑衣斗篷靠近自己,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而那擦肩的一瞬,鬼舜忽然全身冰冷,从未有过的感觉侵袭全身,是震惊么?还是一种不可自制的恐惧?!

红叶戴着面具抬起头,看到半山腰的狸吾心中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朝着他努力挥动手臂,狸吾啧了一声,跳下一块块岩石。

红叶迎面跑来,身后的鬼舜举起长刀直接对准红叶的背后,狸吾猛地上前一扯,刀划过她的右肩头。

她吃痛的蹲下了身,左手捂着右肩,红色液体顺着指缝之间染红了白皙的手背。狸吾抓起她的手臂就跑,由于其他岛参入的混战,也没有敌人那么及时地追上来。

“你这女人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啊。”狸吾高声呵斥,抓着她的臂,飞快逃离!

“我只是来救你们的。”红叶几乎要跟不上他的步,混乱着气息答道。

“用不着,你先给我回去,把白斯寒交给那个丫头照料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去帮帮她,我要去找铁鼠。”

狸吾把她带到山上后便又立刻转身下山,红叶取下面具随手一扔,一脸担忧地看着狸吾离去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是否应该先离去。

白斯寒在她眼中的重要程度明显比狸吾高出许多,她心中虽犹豫,可脚步已经比谁都快一步往那个石坑跑去了。

山下的战争几乎已经平息,鬼舜将铁爪穿透最后一个妖怪的胸膛,然后整个战场一片寂静,风停云止,只剩雨声。

荒芜的泥地上,父子二人面面相望,相隔不过一丈的距离,默声对视,眼中好似千言万语。铁鼠承认自己的叛变,他违背了父亲只是为了不让父亲违背了万花瑶台的规矩。

是对是错,道不清,言不明。

铁鼠微微一个苦笑,脱掉了铁爪,扔到一边。

这是弃战之意,他自然不能与父亲对战,那便只好听由父亲杀剐。鬼舜明白他的意思,承认叛变,悉听尊便。

他愤怒的咆哮一声,直接把爪子从铁鼠的腹部穿透,肉块与血液在他缩回手之后就肆无忌惮地淌出体外。

残忍奸猾的鬼舜从不为任何感情所牵绊,即便是儿子,只要叛变,下场都是一样。铁鼠是知道的,剧烈的疼痛依旧只是换来他的苦笑。

苦笑换来的是解脱。

那一年……

他从未想过与狸吾分道扬镳,可是心爱的女人被他所杀。

这一刻……

他从未想过背叛父亲,可是分道扬镳的狸吾会被父亲所杀。

他,好像一直都在做错事,似乎从没有得到过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亲情,友情,爱情,一无所有。

鬼舜又一次抬起爪子,一瞬间,尖爪便抵达离铁鼠额眉不足一尺的地方。

一把短刀凭空出现在两人之间,只听哐当一声,刀身与铁爪相触,铁鼠被一股力道狠狠拽离鬼舜面前。

狸吾不能与鬼舜多战,敌不过他,只能弃刀逃离。

也许残存的一丝情谊终于还是让鬼舜停止了追寻的脚步,背身离去,从此以后他没有儿子,铁鼠也不允许再次回到万花族,父子情缘就此断送。

几声雷鸣震得天地晃动,暴雨不但不停反而更加肆虐地下着,鬼舜怒吼的声音几乎能掩盖那雷鸣雨声,爪子上的血腥味是雨水冲刷不掉的。

暴雨使得山坡泥泞不堪,狸吾背着铁鼠走得十分艰难,后背能感觉到他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沾染自己的外衣。

血是温热的,而背上的铁鼠却越来越冰冷,他一动不动就如同刚刚死去的尸体。

狸吾咬咬牙,奋力跑了起来,必须快点和老太婆汇合,得赶紧让她救铁鼠!

通往石坑底下的阶梯被雨水打得湿滑,潺潺流动着水,他小心翼翼地驮着铁鼠下到地下,里头一片漆黑。

“白沐雪?”狸吾轻声唤着。

无人应答,刚才置于洞内的另一把火此时却不见了,红叶也不知回来了没有,而那个丫头和受了伤的白斯寒也不见踪影。

这满脑子的疑问让狸吾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焦急。

他把铁鼠靠上墙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坑内到处摸索。

“臭丫头,你在哪儿?”他不敢提高音量,只在嗓间慌乱着气息:“喂!,快回答!”

然而,坑洞内空旷得只听得到自己杂乱的脚步声和来回滚动的回音,心里不禁开始揣测那最差的可能……

他们全被抓回去了?!

思前想后了一段时间,就在他坐立不安,进退两难之时,坑洞上方隐隐约约飘来摇曳不定的亮光,正在逐步靠近。

狸吾紧紧地握住拳头,所有神经都紧绷起来。如今自己身边没有武器也没有同伴,若真是敌人也只能以拳脚相抵,胜算很低。

双目跟着亮光移动,果真看到有一个身影慢慢下了阶梯,那人手中抓着火把,不过大概是被雨水淋湿了,只剩下一点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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