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身影,仿佛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裂隙入口的光影交界处。
当先的是一个身穿红袍,身材瘦小,细眼尖脸的老者,正是玄阳宗“蝙蝠堂”堂主,人称“血蝠”的仇笑痴。他脸上挂着一副仿佛万年不变的温和无害的笑容,只是那双眼睛,精光内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毒蛇般的阴鸷与冰冷。
仇笑痴身侧,一左一右,如哼哈二将般立着两人。
左边是个矮胖汉子,圆脸无须,满面红光,活脱脱一副和气生财的富家翁模样,却极不协调地套了一身紧绷的玄色劲装,腰间缠着一条乌沉沉的软鞭。他双手拢在袖中,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一双猪泡眼却滴溜溜地在裂隙内众人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关注在风乘云和昙弘身上。
右边则是个身材如竹竿的瘦高灰衣汉子,面容冷硬,双手骨节异常粗大,十指指甲泛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青黑色泽。他抱臂而立,眼神锐利如准备扑食的苍鹰,扫过惊惶的村民,就像在看着被擒在利爪下的羔羊。
这三人来得的突兀,让裂隙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仇笑痴那看似随和的笑容,在此刻此地,比完颜拓的狞笑更令人心中发怵,头皮发麻。村民们不由自主地瑟瑟后退,挤作一团,眼中刚刚因劫后余生而燃起的一点微弱的希望之光,立时被更深、更冷的恐惧吞噬。
“啧啧啧…”红蝠仇笑痴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掠过地上的斑驳血迹、狼藉场面,最后定格在风乘云身上,口中发出故作惋惜的轻叹,“诸位乡亲受苦了。这天杀的乱兵溃勇,真是造孽深重,令人发指啊!”
他向前悠然踱了两步,语气温和,虚伪如一位悲天悯人的善长仁翁:“在下仇笑痴,恰巧路过此地,听闻山中惨变,心中难安,特邀约了两位热心肠的朋友前来看看能否略尽绵薄之力,帮衬诸位一二。”他侧身指了指身旁的二人,“这位是朱老板,这位是冷师傅,都是急公好义、古道热肠之人。”
那矮胖的“朱老板”立刻脸上堆起更加殷切的笑容,连连拱手,声音洪亮:“不敢当,不敢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本分!理当相助!理当相助!”
那瘦竹竿似的“冷师傅”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抱臂的姿态纹丝未动,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却更加肆无忌惮地在风乘云身上来回刮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仇笑痴目光悠悠一转,终于落在了盘膝而坐的昙弘身上,脸上笑容不变,抱拳道:“这位大师宝相庄严,气度超凡脱俗,敢问大师宝刹何处?方才可是大师施展无上神通,惊退了那凶名昭著的完颜拓?我等在外远远窥得一丝气象,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言语虽恭敬,但那步步紧逼的试探之意,却已是昭然若揭。
昙弘心中暗自叹息,缓缓抬起眼皮,看着仇笑痴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老衲不过是山野间一云游残僧,些许微末手段,只为苟全性命,何足挂齿。玄阳宗诸位施主的好意,老衲与诸位乡亲心领了。蝙蝠堂仇堂主,此地血腥污秽,凶险未卜,实非善地,还请诸位……自便吧。”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直接点破对方的身份。
“大师此言差矣!”仇笑痴笑容不减,脚下却又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半步,“老禅师认识我们?这就更好办了。如今兵荒马乱,世道艰险,乡亲们皆是老弱妇孺,又兼有重伤之人亟待救治,我玄阳宗既然碰上了此等惨事,怎能不倾力相助,为乡亲父老们尽一份心力?正好可护送大师和这位伤势沉重的小兄弟,寻一处绝对安稳的所在细细调养。”他目光灼灼,看着风乘云,“这位小兄弟真是了得,年纪轻轻,竟能与那完颜拓周旋抗衡,刀法卓绝,实为神技!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与那位二十年前侠踪缥缈的风天扬老英雄,有何渊源?”
“风天扬”三字,如平地一声惊雷,骤然炸响在狭窄的裂隙之中!
王虎等人虽大多不知“风天扬”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仇笑痴那看似关切、实则步步紧逼、图穷匕见的试探,让他们本能地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危险。老猎户赵三浑浊的老眼中猛地闪过惊疑不定的光芒,下意识地望向风乘云。
一直抱臂冷眼旁观的“冷师傅”,此刻眼中精光爆射,十指指节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噼啪响声,那青黑色的指甲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幽冷光,似淬毒的匕首。矮胖的“朱老板”脸上的殷切笑容收敛了几分,拢在宽大袖中的双手似乎不易察觉地微微蠕动了一下,仿佛毒蛇蓄势。
仇笑痴紧紧盯着昙弘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也观测着着风乘云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渐渐渗出一丝阴寒。
昙弘平静的脸上,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涟漪。他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山野猎户,不过求生于林莽之间,苟全性命于乱世,何来什么渊源?此地凶险,各位请速速离去。莫要…自误前程,甚至招致杀身之祸。”
“自误?杀身之祸?”仇笑痴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他缓缓摇头,语气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冰冷的嘲讽,“大师啊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可不该打诳语。您这一身精纯无比、已臻化境的佛门禅功,还有这少年身边这头明显非同凡响的异种黑豹…再加上他那神乎其技的箭法与“分筋剔骨解尸刀法”…啧啧啧,天下哪有这般多的巧合之事?”
他目光锐利如针,直刺昙弘双眼,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断言,在狭窄的裂隙中嗡嗡回荡:“昙弘大师!二十年前古道上那惊天动地的一战,您老为救风天扬,拼着本元受损,重创完颜拓!今日您在此地现身,又不惜拼着耗尽本元施展秘传‘金针渡厄’之法拯救这少年…他若不是风天扬的遗孤,还能是谁?”
他的声音有如寒冰刮骨般冷厉:“你让我将这青年带走,否则…今日这鹰愁涧,便是尔等的埋骨之地!”
一直抱臂而立的“冷师傅”,身形毫无征兆地骤然发动!他没有直接扑向昙弘或风乘云,而是快如闪电般欺近左侧岩壁旁那个正紧张地握着半截木矛、吓得脸色惨白的少年小石头!
五指如钩,那泛着青黑色泽的指甲,直插小石头纤细的咽喉!
这一突然发难,既为试探,亦为杀人立威!他要老僧出手,更要在这群惊弓之鸟的心头,再压上一块绝望的巨石!
在“冷师傅”动的同时,那矮胖的“朱老板”发出一声短促的狞笑,拢在袖中的双手猛地抽出!乌光乍现,那条一直盘踞在他腰间的软鞭,卷向裂隙处那堆维系着众人最后一丝温暖和希望的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