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尘封十亿年的石门时，期待着外面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仙门林立？
天骄争锋？
至少该有几十个仇家堵门寻仇吧。
毕竟我闭关前，可是把当时修真界排前一百的宗门宝库都借阅了一遍。
我连应对的台词都想好了。
“哈哈哈哈哈，林某感谢诸位十亿年如一日地为我护法……”
此时。
石门发出低沉的轰鸣，积了不知多厚的灰尘簌簌落下。
门开了。
紧接着，我愣住了。
眼前没有云海仙山，没有御剑飞行的修士，甚至没有天空。
只有一片平整得诡异的黑色地面，泛着奇怪的油腻光泽。
远处，几个颜色各异的铁盒子在移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烧焦的石头混合着某种花香。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运转星辰诀来探查方圆万里。
等等。
天地灵气呢？
什么情况！
我愣在原地。
那种充盈在每一个角落，如呼吸般自然的天地灵气，稀薄得几乎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浊惰性的能量场，像是被什么东西过滤过一样。
我甚至需要主动催动功法，才能从虚空里榨出一丝可怜的灵气。
那品质低劣得让我想打喷嚏。
“喂？110吗？不对，是景区管理处吗？”
一个声音从左侧传来。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明黄色短衫的年轻人，正对着手里一块发光的铁片大喊。
他骑在一个两个轮子的奇怪架子上，后座上绑着一个方箱子。
“就那个刚评上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太古石门景点！”
“对对对，就后山那儿！突然开了！里面出来个人！”
年轻人说话时眼睛一直瞪着我，像是看见了什么珍稀动物。
“穿着白袍子，长头发，还挺像那么回事……肯定是哪个网红在搞行为艺术吧？”
我皱了皱眉，神识如涟漪般扩散出去。
很轻，很小心。
虽然灵气稀薄，但我十亿年苦修积累的元神之力，早已到了念动即达的境界。
瞬间，我的意识触碰到了那个年轻人的思维表层。
然后我接收到了大量混乱的信息片段。
“2025年……美团外卖……这个月跑单量还差三十单……晚上吃啥……这cosplayer长得还挺帅……是不是在拍抖音？……手机快没电了……”
2025年？
我闭关时，诸天万界通用的纪年法是玄黄历。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2025是什么？
更多的信息涌来：什么汽车、什么手机……互联网、国家、科技……还有修真？”
“在这个年轻人的认知里，那是小说和电影里的东西，是虚构的，不存在的。
关键是，我的洞府，居然成了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十亿年，对于凡人来说确实漫长到无法想象。
但修真文明呢？
那些动辄活几百万年的老怪物呢？
那些传承不朽的仙门大宗呢？
“哥们儿！”
轻人已经挂断了通话，朝我挥了挥手。
“你这装备挺下本钱啊！这袍子什么材质的？看着不像化纤的。”
“莫非是头发接的？”
“这么长，洗头麻烦不？”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月白流云袍。
这是用北海深渊的万年冰蚕丝织成，刻着三千六百道防御阵纹，水火不侵，尘垢不染。
上次有个渡劫期剑修全力一剑砍在上面，连道白印都没留下。
现在居然被人问什么材质的……
“此地……”我开口，发现自己的语言似乎也和他们不一样。
但我说话的同时，元神之力已经自动完成了语言规则的解析和重构。
“是何方地界？”
“哎哟，还入戏挺深！”年轻人乐了。
“这儿是江城市啊，白云山风景区。”
“你不是从这石门里穿越出来的上古大能吗？台词得记熟点啊兄弟。”
他拍了拍身后箱子：“我还要送外卖呢。不过你等会儿，景区保安估计马上到。你这算破坏文物知道不？这石门专家说了，至少是商周时期的，虽然不知道为啥在这深山老林里……”
商周时期？
不熟。
我闭关第十万年时，商周应该还没出现。
这时，我的神识捕捉到了更多的动静。
从山脚下，两股气息正在快速接近。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蓝色服装，腰间挂着棍状物，情绪状态是警惕和不耐烦。
他们的思维片段里闪过，某某网红捣乱，以及扣奖金，烦死了之类的词汇。
更多的信息从更远处涌来。
我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悄无声息地扫过整座城市。
高楼、街道、人群，无数发光的光点。
他们叫手机屏幕。
以及在空中飞行的铁鸟。
地下穿梭的长龙。
还有那些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反应，散布在城市各处，像是萤火虫的光芒。
没有修真者。
居然一个都没有。
至少，没有我认知中的修真者。
“我说，你真不跑啊？”
外卖小哥有点急了。
“保安来了你真说不清的，上次有个主播在这儿飞无人机都被罚了五百……”
话音未落，山道拐角处冲出来两个人。
深蓝色制服，气喘吁吁，手里提着黑色的短棍。
年长些的那个大概四十多岁，脸色很不好看。
“就是你啊！”他指着我的鼻子，“景区公告牌没看见吗？文物保护区域，禁止进入！还穿成这样……赶紧出来！”
我站着没动，目光落在那扇石门上。
我的石门。
上面被钉了一块铜牌，借着夕阳的余晖，我能看清上面的字。
【太古石门，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据考证为商周时期祭祀遗迹，具体用途尚待研究】
注：请勿触摸，请勿破坏
祭祀遗迹？
这明明是我用一整颗星辰内核炼制而成的须弥洞天入口。
当年为了这扇门，我和星核守护兽打了整整三年。
此时年轻保安已经掏出了对讲机。
“王队，卧槽，人我找到了，是个搞cosplay的，看着神神道道的……”
“嗯…嗯…哦…哦…”
“那我们马上带下去。”
他走上前，伸手要来拉我的胳膊。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袍袖的瞬间。
整座白云山，轻轻震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
更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因为一个微小的刺激，而本能地苏醒了一刹那。
我立刻收敛了所有气息。
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
荒谬、困惑、以及一丝被凡人触碰的不悦，竟然引起了洞天本能的共鸣。
虽然石门只是入口，但十亿年的闭关，我的气息早已和这座洞天融为一体。
两个保安僵住了。
外卖小哥手里的手机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刚才……是不是晃了一下？”年轻保安声音发颤。
“错觉吧。”年长保安强作镇定，但握着电棍的手已经出汗了。
“快点，带他下山。天快黑了。”
他再次伸手。
这一次，我没有躲。
因为我的神识，此刻正看着山脚下的景象。
三辆闪着红蓝光芒的车辆正在驶来，更多的穿着不同制服的人正在集结。
他们的思维里，反复跳动着“特殊事件”“疑似直播炒作”“维持秩序”之类的词。
有趣～
十亿年没出来，世界好像换了一套玩法。
那就……先玩玩看。
“我跟你们走。”我说，嘴角勾起一个很轻微的弧度。
两个保安显然松了口气。
外卖小哥捡起手机，小声嘀咕：“早配合不就行了……”
我迈步走出石门的范围。
就在右脚落地的瞬间，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元神才能感知到的，那种来自大地深处的微弱脉动。
那脉动里，残留着一丝几乎消散殆尽的……
悲鸣。
是这片土地的灵脉，在彻底枯竭前最后的哀叹。
我脚步顿了顿。
“走啊！”年轻保安催促。
我没有回头，跟着他们朝山下走去。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扇石门在余晖中沉默矗立，铜牌反射着最后一点光。
而在我元神感知的层面，一道无形的印记已经悄无声息地烙在了石门深处。
那是我的标记，一个只有我能启动的后手。
十亿年。
世界变了。
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比如，一个修真者最基本的警惕心。
山道转弯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城市。
江城市。
灯火开始陆续亮起，无数铁盒子在纵横交错的黑色道路上移动，像蚂蚁一样井然有序。
远处最高的那栋楼上，一块巨大的发光平面正在闪烁，上面变换着各种图案和文字。
我的神识捕捉到了其中一个词：
“欢迎来到智能时代。”
智能时代。
我微微眯起眼睛。
那么，修真时代呢？
去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