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队的问题像一把锤子砸在耳膜上。
我为什么要杀松本?
“我没有……”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没有杀他!我不可能杀他!”
“为什么不可能?”林队回到座位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你们有矛盾?还是说,你根本没有动机?”
我摇头,脑子一团乱:“没有矛盾。他是便利店店员,我是顾客,我们偶尔聊天,就这样。”
“我为什么要杀一个……给我留半价便当的人?”
林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对旁边的女警点点头。
女警起身出去了,很快拿着一份文件回来。
“这是松本直人的基本资料。”
林队翻开文件。
“二十八岁,单身,父母在老家,独居。在便利店工作三年,同事评价‘安静、老实、有点孤僻’。没有犯罪记录,没有债务,没有情感纠纷。”
他抬头看我:“看起来是个普通人。所以,如果凶手不是你,谁有理由杀他?还特意用直播的方式,还特意提到你的名字?”
我答不上来。
“也许……是随机犯罪?或者,他惹了什么麻烦,我不知道……”
“直播。”
林队打断我。
“凶手准备了摄像机,架设了网络,提前预告。”
“这不是随机犯罪,这是有预谋的,精心策划的表演。”
“而你是观众,或者说,是这场表演的特邀嘉宾。”
他身体前倾,眼睛死死盯着我:“陈默,你有没有想过,凶手可能认识你?可能和你有仇?杀松本,是为了陷害你?”
我愣住了。
这个角度……我没想过。
“但我没有仇人……”我喃喃道,“我就是一个普通上班族,朝九晚五,不惹事……”
“是吗?”林队翻开文件的下一页,“你工作第三年,因为项目失误导致公司损失五十万,被降职处理。第五年,和部门经理发生冲突,差点被开除。这些事,你确定没得罪人?”
我的后背冒出冷汗。
“那些都是工作上的事……而且过去很久了……”
“仇恨可以埋很久。”林队合上文件,“现在,告诉我实话。今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你到底在哪里?”
“我说了,在家!”
“没有人证。”林队顿了顿,“但是,我们找到了一个可能的人证。”
女警又在笔记本电脑上操作,调出另一段监控。
这是一家酒吧的门口监控,招牌上写着蓝调。
时间显示是晚上九点四十八分。
一个人推门进去。
灰色的连帽外套,帽子,低头。
但进门时,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摄像头。
我的脸。
清晰无误。
我瞪大眼睛。
“这是蓝调酒吧,离你家三条街。”林队说,“监控显示,你九点四十八分进去,十一点二十分出来。”
“酒吧内部监控也拍到了你,你坐在吧台,点了两杯威士忌,和酒保聊了几句,期间去了两次厕所。”
他调出酒吧内部的画面。
确实是我。
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脸,坐在吧台高脚凳上,手里拿着酒杯。
吧台后面的酒保在擦杯子,偶尔和我说话。
“这……这不可能……”我喃喃道,“那时候我明明在家……”
“但监控显示你在酒吧。”林队盯着我。
“而且,酒保和当时在场的十几个客人都能作证,他们认识你,你是那里的常客。”
我彻底混乱了。
如果我在酒吧,那么进出松本公寓楼的那个我是谁?
如果我在家看直播,那么酒吧监控里那个和酒保聊天的人是谁?
“时间。”
林队突然说。
“酒吧监控的时间,和公寓楼监控的时间,有重叠。”
他快速操作电脑,把两段监控并排播放。
左边:公寓楼监控,晚上十点整,我进入大楼。
右边:酒吧监控,晚上十点整,我正举起酒杯和酒保碰杯。
同一个人,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地方。
“这不可能……”我重复着这句话,像在念咒语。
“是不太可能。”林队承认。
“所以,我们怀疑你有同伙。”
“同伙?”
“一个和你身形相似的人,穿着你的衣服,戴着你的帽子,伪装成你进入松本的大楼。”
“而真正的你,在酒吧制造不在场证明。”林队分析。
“这样,即便案发后警方调查,你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我摇头,疯狂地摇头:“我没有同伙!我也不认识和我长得像的人!”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林队指着屏幕上的两个我。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年轻警察探头进来:“林队,搜查令批下来了。”
林队站起来:“带我去陈默的公寓。”
他看向我:“你留在这里,好好想想。”
他和女警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
头顶的日光灯嗡嗡作响。
我盯着电脑屏幕,那两段并排的监控还在播放。
左边,我走进电梯。
右边,我喝了一口酒。
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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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林队回来了。
他的脸色很难看,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袋子里面是一件叠好的灰色连帽外套,和我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但这一件,衣领和袖口有暗红色的污渍。
血。
“在你衣柜最下面的收纳箱里找到的。”
林队把袋子放在桌上,“和监控里凶手穿的那件,同一个牌子,同一个尺码。”
我的呼吸停住了。
“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个小一点的证物袋。
里面是一把野外生存刀。
刀刃上有干涸的血迹,刀柄上缠着黑色的防滑胶带,和直播里兔子面具男用的那把,一模一样。
“在厨房水槽下面的管道缝隙里找到的。”林队盯着我,“藏得很隐蔽,但我们的警犬闻到了血味。”
我盯着那把刀,喉咙发紧。
“最后,”林队拿出第三个证物袋。
“一双运动鞋,鞋底纹路,和案发现场窗外泥地上的脚印完全吻合,鞋面上有泥点,已经取样送去化验了。”
鞋子是我的,我认得出。
那双我去年打折买的跑鞋,右脚鞋带断过,我打了个结。
“这些东西……”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都是栽赃,有人放进我家的……”
“什么时候?”林队问,“你家门锁没有撬痕,窗户锁着,阳台有防盗网,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血衣凶器,还有鞋子放进去?”
“我不知道!但一定是有人……”
“陈默。”林队打断我,“我们查了你最近一个月的消费记录。”
“上周末,你在网上买了这把刀。”他指着证物袋,“订单号、付款记录、快递单号,都指向你的账号。”
我僵住了。
“还有这件外套。”林队继续说,“两周前,你在商场专柜买的。销售员记得你,因为你试了好几件,最后选了这件灰色的。”
“那双鞋,你穿了半年,经常穿。”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视着我。
“所有证据!监控、物证、消费记录都指向你。”
“你有一个看似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同时,所有物证都在你家。”
“这太矛盾了,矛盾得……像精心设计的。”
他直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
“有两种可能。”
“第一,你真的是凶手,并且设计了一个复杂到近乎愚蠢的局,把自己伪装成被陷害的样子。”
“第二,有人真的在陷害你,而且这个人的手段非常高明,高明到能伪造监控、进入你家放东西、甚至伪造你的消费记录。”
他转身,看着我。
“你觉得,哪个可能性更大?”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林队……”我轻声说,“你们查松本的社交关系,有没有查到一个……戴兔子面具的人?”
林队皱眉:“什么兔子面具?”
“直播里,凶手的装扮。白色的兔子面具,咧着嘴笑。”我描述道,“那个面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队的表情严肃起来:“在哪里?”
我努力回忆。
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
便利店?
不……莫非是街道?
不……是……网络上?
“我想不起来。”我最终说,“但那个面具很特别,不是普通的万圣节面具。它的眼睛是两个很深的黑洞,嘴巴的弧度很夸张……我肯定见过。”
林队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对女警说:“查一下市面上能买到的兔子面具,重点是白色、夸张笑脸的款式。还有,查松本的网购记录,看他有没有买过类似的东西。”
女警点头,开始操作电脑。
林队走回桌边,坐下。
“陈默,我其实倾向于第二种可能。”他突然说,“你看起来不像能策划这种复杂犯罪的人。而且,直播里凶手提到你的名字,更像是故意把你牵扯进来。”
我抬起头,心里涌起一丝希望。
“但是,”他话锋一转,“警方的办案,讲证据。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除非我们能找到那个真正的凶手,或者能证明这些证据是伪造的,否则……”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否则,我就是凶手。
“我能看看那个直播的录像吗?”我问,“完整的,从开始到结束。”
林队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
女警调出直播录像,把屏幕转向我。
我盯着画面。
松本被绑在椅子上,挣扎。
兔子面具男出现,说话,倒助燃剂,点火。
松本惨叫,最后那句“陈默……救我……”
我一遍遍地看。
然后,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在兔子面具男拿出打火机之前,他靠近松本,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声音很低,直播收音没录清楚。
但松本听完后,身体猛地一震,然后停止了挣扎。
他看向镜头,眼神变得……很奇怪。
不是纯粹的恐惧。
是某种混合着震惊,带有恍然大悟 以及然望的眼神。
他说“陈默……救我……”时,那个口型……
我按下暂停,放大。
松本的嘴唇在动。
“陈……默……”
然后是“救……我……”
但中间,好像还有一个音节。
我反复播放,一帧一帧地看。
“陈……默……知……救……我……”
知?
“陈默知……救我”?
不对。
是“陈默……知道……救我”?
还是……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林队,”我声音发颤,“能把松本最后这句话,做一下音频分析吗?我觉得……他可能不是在叫我的名字。”
林队皱眉:“什么意思?”
“他可能在说……”我咽了口唾沫,“‘陈默……不知道……救我’。”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林队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对女警说:“联系技术科,把这段音频分离出来,做降噪和增强处理。”
女警立刻打电话。
等待的时间里,没人说话。
我盯着屏幕上的松本,他燃烧的样子烙印在视网膜上。
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
如果松本最后那句话,是在告诉别人“陈默不知道这件事”……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知道凶手是谁?
意味着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杀?
还意味着……他知道凶手为什么要牵扯我?
技术科的电话回来了。
女警接听,听着,脸色慢慢变了。
挂断电话后,她看向林队,声音有些干涩:“林队,技术科的分析结果……松本最后那句话,完整的音频是……”
她顿了顿。
“‘陈默……不知道真相……救我……’”
真相。
什么真相?
关于什么?
关于我?关于他?还是关于……
门突然被推开了。
另一个警察急匆匆走进来,递给林队一份文件。
林队扫了一眼,脸色骤变。
他抬头看我,眼神复杂。
“陈默,”他说,“我们刚刚查到,松本直人死前一周,去过一家诊所。”
“诊所?”
“一家叫记忆诊疗中心的地方。”
林队把文件推到我面前,“登记的病历上写着:记忆紊乱,疑似被植入虚假记忆。”
他盯着我。
“而紧急联系人那一栏……”
“写的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