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周五傍晚，我开车回家时出了件怪事。
晚高峰刚过，中环路上车流稀疏。
我开着那辆白色SUV，跟着手机里的播客节目点头哼歌。
想着家里冰箱还有半只林薇昨天炖的鸡汤，今晚可以煮个面。
红灯亮起，我缓缓停在斑马线前，顺手调高了空调。
上海的九月，傍晚依然闷热。
砰——
撞击来得不算猛烈，更像是被人从背后用力推了一把。
我身体猛地前倾，又被安全带拉回座位。
后视镜里，一辆黑色轿车紧贴在我的车尾。
前保险杠已经怼进了我的后保。
“搞什么啊……”
我嘟囔着解安全带，心里那股火已经蹿上来。
这车才买了八个月，首保都还没做。
推门下车时，我已经想好了说辞。
可还没等我走到车尾，那辆黑色轿车的引擎突然发出一声低吼。
它猛地倒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尖叫，硬生生从我的车尾脱离。
然后方向盘急打，绕过我停在路中间的车，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到五秒。
“什么玩意？”
我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刚掏出来的手机。
路灯昏暗，我只来得及看清那是辆黑色奥迪。
车牌末尾好像有个“7”，也可能是个“1”。
等反应过来要拍照时，它已经消失在下一个路口转弯处。
“神经病啊！”
我冲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骂了一句。
后保险杠凹进去一大块，漆也刮花了，露出底下灰色的底漆。
我蹲下来仔细看，撞击点很奇怪。
不像是正常追尾的均匀受力，倒像是瞄准了某个位置故意撞的。
可这想法太荒唐了。
谁会故意撞车然后逃跑？
保险诈骗也不会选这种车流量不大的路段。
回到家时已经七点半。
林薇正在厨房炒菜，抽油烟机轰隆隆响着。
听到开门声，她探出头。
“今天这么晚？菜都快凉了。”
“被追尾了。”我脱了鞋，把车钥匙扔在玄关柜上。
“什么？”她关了火走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人没事吧？”
“没事，就车屁股瘪了块。”我走到沙发边坐下。
“对方跑了，没看清车牌。”
林薇在我身边坐下，手很自然地搭在我膝盖上：“报警了吗？”
“还没。”
我揉着太阳穴，“那路段没摄像头，报警估计也没用，还得折腾。”
“明天我先去修车厂估个价，走自己保险吧。”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人没事就好。”
这话她说得温柔，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
结婚七年，林薇一直是这样体贴周到，永远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
朋友们都说我娶了个完美妻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我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那种完美有点……太标准了。
像排练过无数次的表演，每个表情都精准到位。
“怎么了？”她察觉我的注视，转过头来。
“没事。”我起身走向浴室，“我先洗个澡，一身汗。”
热水冲下来的时候，我还在想那辆黑色奥迪。
倒车时的果断，转弯时的熟练，不像是一时慌张的肇事逃逸，更像是有计划的动作。
洗完澡出来，林薇已经把饭菜摆好了。
青椒肉丝、番茄炒蛋、紫菜汤，都是我喜欢的家常菜。
我们面对面坐着，像过去两千多个夜晚一样吃饭、闲聊。
她说今天学校期中考试，她监考时抓了个作弊的学生。
我说公司项目进度有点滞后，老板下午开了个紧急会议。
话题安全又平淡，在婚姻的轨道上平稳滑行。
直到她起身去盛汤时，我忽然问：“对了，上周三晚上，你是不是开过我的车？”
林薇的背影顿了顿。
“上周三？”她转过身，手里端着汤碗，表情自然。
“没有啊，那天我不是跟你说我去参加同学聚会吗？回来都十一点多了，你还在加班呢。”
“哦，可能我记错了。”我低头扒饭。
但心里那根刺，就这么扎进去了。
周三晚上我确实加班到十一点，回家时林薇已经睡了。
我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当时没注意有什么异常。
可今天追尾后检查车况时，我瞥见行车记录仪的指示灯是灭的。
那玩意儿应该常亮才对。
吃完饭，林薇收拾碗筷进厨房。
我走到阳台，点了支烟。
夜色下的城市灯火璀璨。
我们这个小区算是中档，买的时候掏空了双方父母的钱包再加上我们所有积蓄。
林薇当时挽着我的手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烟烧到一半，我做了决定。
回到客厅，林薇正在擦茶几。
我说：“我下楼一趟，看看行车记录仪能不能拍到点那车的画面。”
“现在？”她直起身，“都这么晚了，明天再看吧。”
“反正也睡不着。”我拿起车钥匙，“你先睡，不用等我。”
电梯下行时，镜面门映出我的脸。
三十四岁，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头发里藏着几根白丝。
林薇比我小两岁，看起来却像二十七八。她一直很注意保养，每周三次瑜伽，每天早晚各花半小时护肤。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俩就像朝着不同方向生长的树。
车库里很安静，只有白炽灯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我的车停在固定车位，白色车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我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插钥匙通电。
行车记录仪的屏幕亮起来，显示“设备正常”。
我拆下存储卡。
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
这里面装着这辆车最近一个月的记忆。
回到书房，我把它插进读卡器，连接电脑。
文件夹里是按日期排列的视频文件，每个文件覆盖一个小时。
我直接拉到今天傍晚的时间段，找到追尾前后的录像。
画质比想象中清晰。
那辆黑色奥迪从后方进入画面，越来越近，直到填满整个镜头。
撞击发生时镜头剧烈晃动，然后奥迪开始倒车。
我按下暂停，放大画面。
前挡风玻璃贴了深色膜，看不清司机。
车牌的话……
光线太暗，加上反光，只能勉强认出是沪A开头，后面的数字糊成一团。
我把亮度调到最大，对比度拉高，试了各种参数，依然看不清。
“操。”
我骂了一句。
折腾了半小时，还是毫无收获。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定格的黑色车影，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浮上来。
算了，明天再说吧。
我握住鼠标，准备关掉播放器。
就在光标移到关闭按钮的前一秒，我的视线无意中扫过文件列表。
上周三的日期文件夹里，有一个文件的创建时间是晚上九点十七分，时长三十五分钟。
而那天晚上，我把车开回家是七点四十。之后直到第二天早上上班，车都没动过。
也就是说，在车停在地下车库后，行车记录仪又录制了三十五分钟。
我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
书房外传来脚步声，是林薇从卧室走向洗手间。
我听着她的脚步经过书房门口，停顿了一秒。
也许只是我的错觉……然后继续向前。
我同样停顿了一下，戴上耳机，方才点开了那个文件。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固定在地下车库的视角，对着前方水泥柱子和几辆停着的车。
时间是晚上九点零三分，右上角显示着日期：9月14日。
起初什么都没发生。
画面静止，只有记录仪自带的微弱电流声。
然后，九点零八分，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了。
一个人坐了进来。
记录仪只有前置摄像头，拍不到车内。
但麦克风开始工作，清晰地收录了车里的声音。
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陌生：“你确定他不会发现？”
“这男的是谁？”我的脊椎像被灌进了冰水，瞬间僵直。
紧接着，我听到了林薇的声音。
那个声音我听了十年，绝不会认错。
但语调是我不熟悉的，像带着一种轻快近乎俏皮的意味。
“放心，他今晚加班，不到十二点回不来。”
画面里，地下车库的灯光苍白冰冷。
而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开始崩塌……
我一直以来信任的妻子，居然和别的男人有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