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我瘫在沙发里,机械地滑动着短视频APP。
又一个无聊的周末夜,冰箱空了,酒喝光了,连外卖软件都刷不出新店。
就在我准备关掉手机去睡觉时,一条推送弹了出来。
「深夜惊悚直播:真人死亡秀,胆小勿入」
标题党。
肯定是那种穿着廉价cos服的主播,装神弄鬼骗打赏。
我嗤笑一声,手指却已经点了进去。
人无聊到一定程度,连蟑螂打架都看得津津有味。
加载圈转了半秒,画面跳出来。
然后我整个人僵住了。
不是鬼屋探险,不是灵异游戏。
是一个房间。
很普通的公寓房间,米色墙纸,宜家款的书架,窗帘是深蓝色的。
房间中央摆着一把木椅,椅子上绑着一个人。
我的邻居,松本直人。
他穿着那件常穿的灰色针织衫,嘴上贴着黑色胶带,眼睛瞪得极大,眼眶里全是血丝。
他在挣扎,但绳子捆得很紧,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直播间左上角的人数在疯涨:1000、5000、10000……
弹幕像蝗虫过境一样刷过去。
「卧槽真的假的?」
「演戏吧,道具血好假」
「报警啊!快报警!」
「主播牛逼!打赏了!」
「地址呢?我要看现场版!」
我的手指在发抖。
我认识那把椅子,松本公寓里的,他说是在二手市场淘的,椅背有条裂缝。
我认识那件针织衫,上个月便利店打折,他还问我买蓝色还是灰色。
我认识那张脸。
昨天下午,他还笑着递给我一盒半价的便当,说:“陈先生,今天有特价鸡肉饭哦。”
手机里传来声音。
不是松本发出的,是从画面外传来的,经过变声器处理,尖细、怪异,像卡通片里的反派。
“欢迎各位观众,今晚的节目是——处刑时刻。”
一个身影走进画面。
他戴着白色的兔子面具,眼睛部位是两个黑洞,嘴巴咧着夸张的笑。
穿着黑色连帽卫衣,手上戴着医用橡胶手套,右手握着一把刀。
不是厨房菜刀,是那种野外生存刀,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兔子面具男走到松本身后,刀尖抵在他的脖子上。
松本身体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弹幕疯了。
「来真的?」
「主播不怕坐牢?」
「刺激!刷个火箭!」
「快录屏!要上热搜了!」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手机差点脱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不是演戏,那眼神……松本的眼神里是纯粹濒死的恐惧。
我得报警。
手指抖得太厉害,解锁屏幕按了三次才成功。
通讯录,110,拨打——
“嘟……嘟……”
占线?
兔子面具男突然抬起头,透过面具的黑洞,他好像在看着镜头。
然后他做了个手势,镜头缓缓转动,对准了窗户。
窗外是对面的公寓楼。
我家的窗户。
我正站在这里,握着手机,全身冰冷。
镜头拉近,透过玻璃,可以模糊看到我客厅的轮廓,沙发,电视,还有……我站在窗边的身影。
兔子面具男说话了,变声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陈默先生,你在看吗?”
我的名字。
他在叫我的名字。
“这是给你的特别节目。”
刀尖在松本的皮肤上轻轻划动,一道血线渗出来。
“好好欣赏。”
我冲回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对面三楼,松本的公寓,灯亮着。
深蓝色的窗帘没有拉严,缝隙里能看到晃动的影子。
一个人影被绑在椅子上,另一个人影站在后面。
是真的。
就在我眼前五十米的地方,我的邻居正在被谋杀。
而我,正在看直播。
手机里,110终于接通了。
“您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杀、杀人了!”
我的声音在抖。
“有人在我对面公寓杀人!在直播!松本直人,我邻居,他被绑着,有人要杀他……”
“请问您的具体位置?”
我报出地址,语无伦次地描述情况。
接警员让我冷静,保持通话,警察马上到。
直播还在继续。
兔子面具男把刀移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拧开,把里面的液体倒在松本头上。
透明粘稠的液体,顺着头发流下来。
松本挣扎得更厉害了,椅子几乎要翻倒。
“这是助燃剂。”
兔子面具男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让我们来点视觉效果。”
他拿出一个打火机。
咔嚓。
火苗窜起。
弹幕彻底疯狂,打赏特效铺满屏幕。
人数突破十万。
“不要……!”
我对着手机吼,但松本听不见。
打火机凑近。
松本突然停止了挣扎。
他转过头,看向镜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像要穿透屏幕看过来。
然后,他用尽全力,用头撞向椅子背!
胶带松了。
他能说话了。
他张开口,血和口水混在一起流下来,声音嘶哑,破碎,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可怕:
“陈默……救我……”
打火机落下。
火焰瞬间吞没他的上半身。
惨叫声。
不是通过直播传来的,是从对面公寓,穿过夜晚的空气,隐隐约约传到我耳朵里的。
真实又极端痛苦的惨叫。
直播画面在火焰中晃动,最后定格在松本燃烧的身影上。
然后……
黑屏……
「直播已结束」
房间里只剩下手机散热器的嗡嗡声,和我自己粗重的呼吸。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手机从手里滑落,砸在地板上。
屏幕碎了,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开。
窗外,对面公寓的窗户里,火光在闪动。
然后,警报声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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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来得比我想象的快。
十五分钟,也许更短。
门被剧烈敲响,伴随着严厉的喊声。
“警察!开门!”
我爬起来,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走到门边,从猫眼看出去。
三个穿制服的警察,还有一个穿便衣的中年男人,脸色铁青。
我打开门。
下一秒,我被按在墙上,脸贴着冰冷的墙面,手腕被反扣到背后,手铐咔嚓锁上。
“陈默?”
便衣男人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脸。
“你认识松本直人吗?”
“认、认识……他是我邻居……”
我语无伦次。
“有人杀他,直播,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了。”
便衣打断我,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所以我们来找你。”
“找我?为什么?我报警了!我一直在家里!”
便衣没说话,对制服警察示意。
他们开始搜查我的公寓,动作迅速而专业。
翻沙发垫,开冰箱,检查垃圾桶,连马桶水箱都掀开看了。
“林队,没有异常。”
一个年轻警察报告。
便衣林队点点头,把我转过来,面对他。
“陈默,你今晚十点以后,一直在家里?”
“对!”
“有证人吗?”
“……没有,我一个人住。”
林队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松开手:“带回去。”
“等等!为什么抓我?我是受害者!我看了直播!”
“因为直播里,凶手提到了你的名字。”
林队的声音很冷。
“而且,你是这栋楼里,唯一和松本直人有日常接触的人。”
“监控显示,今天晚上十点整,有人用你的门禁卡进了松本那栋楼。”
我愣住了。
“我的门禁卡……一直在我钱包里。”
林队从证物袋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是一张蓝色的门禁卡,上面贴着我的照片和房号。
“这是从松本公寓楼的大厅垃圾桶里找到的。”
“上面有你的指纹。”
不可能。
我今晚根本没出门。
“你们搞错了……”
我的声音在抖。
“一定搞错了……”
林队没有回答,只是示意警察把我带出去。
走廊里,其他住户的门开了条缝,一双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我被押着下楼,上了警车。
后座很窄,金属网格隔开前后,车窗是黑色的,看不到外面。
警车启动,驶出小区。
我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
松本燃烧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还有他最后那句话:
“陈默……救我……”
---
警局审讯室。
白墙,单面镜,铁桌,铁椅。
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照得人脸色惨白。
林队坐在我对面,旁边坐着一个做记录的女警。
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再问一次。”
林队说:“今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
“在家。”
“做什么?”
“刷手机,看电视,然后……看到直播。”
“看到直播后?”
“我报警了,然后你们就来了。”
林队敲了敲键盘,把电脑屏幕转向我。
上面是两段监控录像。
左边一段:便利店门口的街道监控,时间晚上九点五十五分。
我穿着那件灰色的连帽外套,我现在身上正穿着这件,戴着帽子,低头匆匆走过。
“这是你吗?”林队问。
“……衣服是我的,但看不清脸。”
“看右边。”
右边一段:松本公寓楼大厅监控,时间晚上十点整。
一个人走进来,同样的灰色连帽外套,同样的帽子,刷了门禁卡,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前,他抬了一下头。
帽子下的脸,在监控模糊的像素下,依稀能辨认出轮廓。
我的轮廓。
我的脸。
我盯着屏幕,血液一点点冷下去。
“不可能……”
我喃喃道:“那时候我在家……我在沙发上……”
林队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
“陈默先生。”
“监控显示,你十点进入松本那栋楼,十点二十分离开。”
“法医初步判断,松本直人的死亡时间在十点到十点半之间。”
“直播开始是十一点,但那是录像。”
“凶手提前杀了他,然后定时播放。”
他顿了顿。
“而这段时间,你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更关键的是。”
林队往前倾身,盯着我的眼睛。
“松本死前,叫了你的名字,在几万观众面前。”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所以现在,请你告诉我。”
“你为什么要杀松本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