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谢了绿叶还盛,翠竹又拔高些,在山泉水浸润下绿得更艳。楚雄煮一壶茶,坐在石桌边定定瞅着手中的青绿茶杯发呆。
两月有余,你可当真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我心中满满都是你,可你心里,当真没有一点缝隙是留给我的?
楚雄闭上眼睛,便想起那晚,流年骑马狂奔而来,满面焦急之色。那一句“延儿哥哥”喊出来,直直扎在他心间,鲜血汨汨。
天快黑下来,他又陷入无边无际的落寞与黑暗撕扯中。机关算尽他不怕,死生博弈他不怕,只怕天黑。
“公子,杨八妹和杨延顺过来了。”
楚雄听见八妹过来,立时开颜。她竟又跟杨延顺同来,心中不免抽痛。还是抑制不住急切心情,慌忙迎出去。离得还远,话音便起:“为兄后院桃花都谢了,你可终于想起我来。若再过两月,便可直接吃鲜桃了。”
流年噗嗤一笑,立时行礼:“是八妹的过错,在这里给大哥赔不是。”
楚雄同延儿作揖,又看向寇准,愣了一愣:“这位是?”
“大理寺卿,寇准寇大人。”
楚雄满脸惊喜,立时收了折扇同寇准作揖:“原是寇大人,是楚雄失礼。常听八妹说起大人,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寇准伸手去扶楚雄:“诶,无需如此客气。楚先生名号,在汴京亦是如雷贯耳。你为百姓做的事情,寇某远不及。”
“大人如此说,当真折煞楚雄。楚雄素来仰慕大人公正廉明,真正为百姓的应是大人!”
寇准刚要说话,便被流年接过来:“诶,你们俩再如此让下去,天都黑透,府里饭菜也该凉了。”
“哈哈,哈哈。”三个男人摊摊手,忍俊不禁。
流年正色道:“今日八妹是来请楚大哥过府用晚饭,大哥可答应?”
“求之不得。即是如此,自不能空手去,我去……”
“诶,楚大哥再如此客气,八妹可就生气了。”流年说话间,拉着楚雄的胳膊便走。
二人推拉间,楚雄借机探上流年脉搏,心内咯噔一下,果是如此。心痛之症无药可医,还好她如今心脉平稳,并无大碍。
楚雄悠地看向延儿,一闪而过的恨意正巧被延儿撞个正着,心内一惊,难道自己的猜测竟是对的,如此说来,楚雄竟会武功不成?延儿静静跟在三人后面,细细观察楚雄步态,心内又是一沉,他竟瞒得滴水不漏!
菜都上齐流年几人才回来。二嫂见到楚雄和寇准不禁一愣:“呦,今个聚这么齐?”
二郎忙去推她,二嫂这才觉不妥,掩嘴低笑,又去添上一副碗筷。
倩儿见到楚雄也是惊喜,连忙拱手行礼:“楚大哥当真许久未见。”
“你和八妹应是把为兄忘得干净吧?”
“确有事脱不开身,倩儿在这里给大哥赔不是,还望大哥原谅。”
“为兄同倩儿逗趣,莫要当真。”
寇准时常出入天波府,府中上下对他熟稔得很,他也不拘束,甚是随意。楚雄对府中之人虽不陌生,却无深交,不免有些拘束。
楚雄见过杨将军和杨夫人,又一一见过兄弟几人。杨将军见他有些局促,笑道:“楚先生与杨家也颇有渊源,府里不甚讲究这些俗礼,可莫要拘束,也莫要客气。”
“是,将军。”
流年把楚雄摁在座位上,给他递筷子:“爹爹都说了,无需客气。楚大哥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楚雄剑眉扬起,星目里缀满笑意,不住点头:“是,是。”
延儿和四郎对视一眼,皆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陈香阁的老酒刚几杯下肚,众人脸上就浮上红晕。屋内聊得正酣,喝得畅快淋漓,红灯笼高悬房檐,照着漆黑的夜亮如白昼。楚雄淹没在觥筹交错间,热闹欢笑中,恍如隔世。这般家人热闹,他竟从未尝过,眼神里忽明忽暗,心情几度起伏。
杨夫人见他愣愣的不说话也不动筷子,怕还是拘束,便夹了菜谴丫头送过去:“儿媳手艺不错,楚先生要多吃些。都是熟人,日后便常来走动。”
楚雄一愣,对上杨夫人慈颜,心内某些东西触动坍塌,接过菜大口吃起来。
“楚大哥的酒量八妹可是清楚得很,今日怎么如此不肯喝?”
楚雄噗嗤一笑:“伶牙俐齿,我想偷个闲都被你发现了。”
六郎见流年这般喝酒,无奈笑道:“哪有一点女孩子的矜持,延儿你就如此放任?”
“我觉得还好,随你开心便是。”说话间还不忘给她夹菜,“多吃些再喝酒。”
延儿和流年一举一动看在楚雄眼里,痛在心上。在这热闹之景,觥筹交错中,瞬间跌入暗夜,无尽沉沦。
宴席很晚才散,延儿执意要送寇准回大理寺,拗他不过,也未再推托。延儿和流年先将楚雄送回广济堂,又一路将寇准送回大理寺。
“我知寇大哥习惯独来独往,素日连个小厮都不带,日后出门带两个侍卫吧。”
寇准甚是奇怪:“延儿今日为何说这个?”
“上元节遇袭之事,还未查出幕后主使。实在怕寇大哥再受牵连,不得不防。”
寇准见延儿一本正经,察觉此事并不是如此简单。他知延儿一向思虑周全,既如此说必有道理,未再追问,直接答应下来。
出了大理寺,延儿紧紧牵着流年的手散步在月光下。今日的月儿圆如银盘,灿黄泛白的月光照在青石小路上,一片明亮。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流年手心热热的,脸颊绯红一片。延儿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吻:“我家八妹真棒。”
流年歪着脑袋甜甜一笑,月光下那双眼睛更加清澈如水。
“莫要如此勾我,我最怕你这般眼神瞧我。”
流年噗嗤一笑低下头,长发散到肩膀上,遮了半张脸。
延儿将流年长发捋到耳后,扶着她肩膀,低头看她:“我家八妹如此漂亮,我又如何舍得不去看你。”
“延儿哥哥就会说好听的话哄我。”
“那我也只哄你一人。”
流年抬头对上他的眼:“这话你七年,不对,是八年前就同我说过。”
“无论再过多少年,我都只哄你一人开心,这一次我若再食言,便让我遭……。”
流年怒瞪延儿,将他的话堵了回去:“我不许你胡说。”
“生气了?我一时着急,以后不说便是。”
也不知为何,流年心头一凛,隐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延儿立时就慌了,伸手去携她的泪:“是我的过错,都是我的过错,莫要掉泪,我家八妹以后都不能再掉泪了。 ”
流年上前一步抱住延儿腰身不撒手。他身上皂荚的味道,起伏有力的胸膛,温暖安心的依靠都让她贪恋,她愿用一切换他们白头到老。
流年今日甚是奇怪,延儿只当她对过去之事还未放下,心中微微隐痛。伸手去掰她的脸,却见她死死抱着他不松手,半张脸紧紧贴在他胸前,这般黏人!
暖暖笑意浮上延儿眉梢,不觉将她搂紧:“你若愿意,便抱着。放宽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再分开。”
街道静寂寂寥,只有更声隐约传来,渐远渐近。融融月光洒在二人身上,笼上如水清辉。
“明日好生歇歇,无需起那么早。”
“好。”
当阳光穿过纱帐,洒在枕边,暖融融抚上脸颊,流年才猛然睁开眼睛。头好痛,难不成昨晚喝多了?
“小姐,睡醒了?”
流年仔细回想着昨晚,她只记得自己抱着延儿哥哥不撒手来着,后来呢?她是无论无何都想不起来,八成又是延儿哥哥将她抱回来的吧!
“延儿哥哥呢,可在府里?”流年起身问萧竹。
“延儿少爷去军营了。早上来过,嘱咐小姐……今日老实在家歇着,莫要乱跑。”萧竹说着便说不下去,掩嘴偷笑。
流年亦是累坏了,听了延儿的话,乖乖待在家里,陪着杨夫人和九妹整整一日。
晚饭间,大嫂笑意浓浓,扫着延儿和四郎道:“娘亲,前几日您让我找人看日子。七月初九,七月十二,八月初三都是极好的日子,宜嫁娶。您看如何?”
“七月初九赶在乞巧节之后,热闹些。只是仅仅一月有余,可赶得及?”
“府里这么多人操办,娘亲大可放心,赶得及。”
杨夫人转头看向杨将军,杨将军开颜浅笑:“那就七月初九,着手准备吧。”
延儿和流年相视而笑,脸上乐开了花,都极力稳着。倩儿对上四郎的眸子,立时红了脸低下头。可终要将她明媒正娶留在府中,四郎放下心来。
府里要办喜事,众人都开心得紧,迫不及待开始商量。杨夫人却将目光放在五郎和六郎身上,只瞅得二人脊背发凉,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