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的电话还在震动，像只垂死挣扎的蜂。
沈清姿盯着屏幕，手指悬在接听键上，却迟迟没按下去。
她站在我这间破出租屋的中央，穿着十万块的套装，头发微乱，眼眶通红，手里还攥着那枚没送出去的求婚戒指。
这画面太荒诞了，荒诞到我想笑。
“沈总有麻烦？”我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讽刺，“百亿集团CEO，能有什么麻烦？大不了少赚几个亿，反正您也不缺钱。”
她抬起眼看我，那眼神里有东西碎了。
“江辰，”她声音很轻，“我缺的不是钱。”
手机又震了。这次她接了，但没放到耳边，只是按了免提。
助理焦急的声音炸出来：“沈总！您在哪？董事会那边压不住了！王董说您要是半小时内不出现，就启动罢免程序！还有并购方，他们法务已经发函了，说您今天无故离席构成违约，要索赔！”
“告诉他们，”沈清姿打断她，声音冷得让我都一愣，“我半小时后到。会议室准备投影，把我保险柜里标号7的文件拿出来。”
“可是沈总……”
“照做。”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桌上。动作有点重，我那破桌子晃了晃。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城中村的嘈杂声隐隐传来，炒菜声，小孩哭声，电视声，这才是我的世界。而她的世界在半小时车程外的CBD，在顶层会议室，在百亿并购和董事会权斗里。
两个世界从来不该有交集。
“所以，”我抱起胳膊，“沈总该回去了。别让您的董事们等急了。”
她没动。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她突然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三年总是爽约，为什么总把工作放第一位，为什么……”她停顿，声音哽了一下，“为什么明明爱你，却让你觉得我不在乎。”
我没说话。
窗外的灯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三年前我们刚在一起时，我爸心脏病突发进了ICU。”
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沈氏内部早就分成了三派：我二叔想夺权，几个元老想分家，外面还有三家竞争对手虎视眈眈。我爸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清姿，公司不能垮，这是三代人的心血’。”
她走到床边坐下，我那床单还是大学时用的格子款，洗得发白。
她坐在上面，高定套装和破床单的对比刺眼得像幅讽刺画。
“我接手的不是一家健康企业，是个火药桶。”她继续说，“我二叔沈国涛，你见过的，表面和善，背地里早就和竞争对手勾结，想把我踢出去。我每走一步，都有十几双眼睛盯着。我每犯一个错，都会成为他们攻击我的理由。”
我喉咙发紧。
“所以你就……”我声音干涩，“你就把我藏起来？”
“不是藏。”她摇头，“是保护。沈国涛知道我最大的软肋是你。他找人查过你，查过你父母，查过你妹妹。如果让他知道我把你看得有多重，他会拿你当靶子。”
她从包里拿出另一个手机，解锁，点开相册，递给我。
“看看。”
我接过来。
第一张照片：我爸妈在老家新房子的院子里，笑得很开心。照片日期是去年三月。
第二张：我妹妹在学校图书馆，桌上堆着托福资料。日期今年一月。
第三张：一份购房合同，业主是我爸的名字，全额付清。
第四张：一份留学中介的协议，服务对象是我妹妹。
“你爸妈的房子是我买的，但用的是匿名信托，他们以为是自己中奖。”沈清姿声音很低，“你妹妹的留学费用我预存了四年。你上次失业，那家给你发offer的公司，是我暗中投资的。”
我手在抖。
“这三年我拼了命坐稳位置，不是为了当什么女总裁，”她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下来，“是为了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牵你的手，不用怕任何人拿你威胁我。我以为……我以为再忍半年就好。等我彻底清理完内鬼，把沈国涛踢出董事会，我就能……”
她说不下去了，捂住脸，肩膀在抖。
那枚戒指还被她攥在另一只手里，铂金圈硌着她的掌心。
我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三年来的委屈、猜疑、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被搅得天翻地覆。
我以为的冷漠，是她的保护。
我以为的不在乎，是她赌上一切的守护。
我以为的阶级差距，是她拼命想为我填平的鸿沟。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听见自己问，声音哑得不像话。
“告诉你有什么用？”她抬起头，泪痕花了精致的妆，“让你跟我一起担惊受怕？让你每天提防我二叔的手段？江辰，我见过太多商场上的脏事，我不想让你沾一点。”
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很近。
“今天下午四点，我开完最后一个会，跟我二叔摊牌了。我拿出了他挪用公款的证据，逼他主动退出董事会。”
她苦笑，“我以为我赢了。所以我取了戒指，定了餐厅，甚至开车去看了我们的婚房，滨江那套顶层复式，三百平，阳台能看到整个江景。装修是你喜欢的风格，简约，有很多书架，因为你说过你想有个大书房。”
她伸手，想碰我的脸，又缩回去。
“然后我看到了你的微信。”她声音发颤，“看到那张泡面照片，看到你说‘演不动了’。江辰，我这三年每天都在演，演冷酷，演无情，演一个没有软肋的女总裁。可我唯一不用演的，就是爱你。”
手机又响了。
还是助理。
沈清姿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又变回了那个沈总。
“我得走了。”她说，“董事会那边……”
“我跟你去。”
话脱口而出，我自己都愣了。
她也愣了。
“什么？”
“我说，”我抓起椅背上那件洗得发皱的衬衫套上，“我跟你去。你不是要打这一仗吗？打完再说分手的事。”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眼神复杂得我读不懂。
然后她轻轻点头：“好。”
下楼时，她那辆黑色宾利就停在巷子口，引得一群小孩围着看。司机看到她，立刻下车开门。
沈清姿没立刻上车，而是回头看了眼我那栋破楼。
“江辰，”她突然说，“如果今天我一无所有了，你会怎么看我？”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等你一无所有了再说。”
车驶向CBD。窗外，我的城中村迅速后退，她的摩天大楼迎面扑来。
半小时后，我们站在沈氏集团总部一楼大厅。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挑高十米的水晶吊灯，空气里是昂贵的香氛味。
所有路过的员工都停下了脚步。
他们看见了一向一丝不苟的沈总妆容微乱，看见了她身后跟着一个穿旧衬衫、踩拖鞋的男人。
更看见了，沈总紧紧握着那个男人的手。
走向电梯时，我低声问：“你二叔在会议室？”
“在。”她握紧我的手，“还有六个支持他的董事。”
“怕吗？”
她侧头看我，嘴角居然勾起一丝极淡的笑。
“现在不怕了。”
电梯门打开，顶楼会议室就在眼前。
门一推开，里面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射过来。
坐在主位旁边的中年男人，沈国涛！
沈清姿的二叔！
对方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
他盯着我，然后盯着沈清姿，最后拍桌怒吼：
“沈清姿！为个男人毁了百亿并购案，你不配当这个CE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