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冷冷地对青年男子道:“柳承渊?何以哪里都有你啊?你今日虽救了我,但我也不会感谢你,你这个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家伙。”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得好人心。”柳承渊道:“你跟着雄辩师太久了,也变得这么冥顽不灵了么?你是否有想过那日在大云光明寺的两名女子,她们是孩子的娘亲,是别人的妻子,如果被雄辩师太杀死,她们的孩子怎么办?她们的相公又该怎么办?”
玄妙义正言辞地答道:“师傅说过,摩尼教是邪魔外道,教徒都是无恶不作的坏人!吾等武林正派与魔教势不两立,况且朝廷都已下令禁止魔教在中土传播。”
柳承渊摇摇头道:“此言差矣!你们崇福庵信奉佛教,佛教也非中土教派,乃传自天竺,在北魏和北周时,佛教也曾被称为邪魔外道,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在位时,朝廷都曾下禁令禁止信奉佛教,难道当时佛教教徒都该被杀吗?这世上的事,哪有非正即邪?非善即恶的?”
玄妙心想柳承渊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便不再跟他争执,转移话题道:“半年多不见,你武功何以精进得如此神速?刚才那两招内力竟如此深厚。”眼神中充满了钦佩之情。
柳承渊见玄妙羡慕地注视着自己,仔细打量了一下玄妙,见她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着,生得眉清目秀,头上挽着黑髻,身着青色的棉裙,面色虽比不得钱雨白皙,眼睛却比钱雨大些。
“是达观子前辈传授了我一些呼吸吐纳之法。”柳承渊一边心想玄妙倒也生得淡雅脱俗,可惜拜错了师傅,一边随口而答。
玄妙道:“达观子前辈的武功真是了得,才半年功夫,你的内功竟已强过我苦练了将近十年的本门内功数倍。”
柳承渊安慰玄妙:“其实达观子跟我提起过崇福庵的掌门伽静师太,对伽静师太的武功也是佩服得紧,贵庵掌门的内功与达观子在伯仲之间。我当年在关中拳之时,师傅没有认真教我,所以拜师时间虽长,却只学到皮毛。”
玄妙继续追问柳承渊:“达观子前辈教你内功时是详细解释给你听么?还是让你自己读,自己领悟?”
柳承渊缓缓道:“自然是详细解释了,练功的方法、窍门、难点悉数告之。之前我在关中拳之时,师傅就没有详细传授给我这些,故而只学到皮毛。”
玄妙若有所思地说:“我师傅倒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师傅一直强调书读百变其义自见,强调开始研习时要不求甚解,而后便可以易其色、启其智、直至功成。”
柳承渊哂道:“那么伽晏师太武功比起掌门师太何如?掌门师太的弟子比起你们这些伽晏师太的弟子来,武功又何如?”
玄妙答道:“掌门师太的武功比师傅高甚多,掌门的弟子武功也比我们高出许多。”
“那不就结了,莫非你还相信你们靠书读百变其义自见的研习之法,日后武功能够超越掌门师太的弟子?”玄妙听柳承渊如此说,心下觉得好像有些道理。
二人正说话间,一艘商船从河上驶来,听得船里帷幔中一名女子压着嗓子道:“柳公子,这会子又在此地冒充英雄来救美人,欺骗无知小姑娘呢吧。”
柳承渊心想我初来此地,怎会有人知我姓名,奇了怪了。正疑惑间,船中女子掀开帷幔笑呵呵地对柳承渊说:“柳大哥,奴家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摔下山崖是不是有甚奇遇?在崖底是否已练就绝世武功?”
柳承渊上次见钱雨已是三年多前了,当时钱雨身着男装且年龄尚幼。
此次钱雨身着玫瑰色小棉袄,外搭黑裘皮坎肩,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再加上她说话时那天真烂漫、古灵精怪的神情,看得柳承渊出了神。
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你还喜欢听说书呢?我的事情慢慢讲与你听,先说当年你被马匪劫去是如何脱身的?我求人去救你,他们告诉我马匪把你当故奶奶供着,后来毕恭毕敬地送你回去了,我在突厥四处寻你,寻不着,今日怎地竟在此地相见了?”
钱雨听柳承渊说曾央人去救她之事,心中甚喜,嘴角微微上扬道:“看在你还有点良心,还曾央人去救奴家的份上,本姑娘就告诉你吧。”
玄妙见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笑,你浓我浓的情形,有些不自在,自己也插不上话,也不跟钱雨搭话,只跟柳承渊道别说去采买寺中所需物品便离去了。
钱雨看了一眼柳承渊然后说:“小姑娘要走了,你不追上去么?”
柳承渊道:“玄妙是崇福庵的弟子,我与她之前只见过一次面,我追她作甚?”
钱雨打趣道:“你不是见到漂亮姑娘就两眼发直,巴巴地要赶上去么?”
柳承渊因说:“快别说这些闲事了,快告诉我当日你被马匪劫去,他们为何那么怕你,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钱雨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马匪哪里是因为怕奴家呀,马匪不就是为了钱财嘛。当日奴家见到马匪头子后,想起爹爹曾告诉过我,世间大多难题皆可用银子解决,于是本姑娘跟马匪头子说倘若他们好生相待,我便修书一封,他们可差人送至我家的分号,分号自会以五百两银子来赎。”
柳承渊心想钱雨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出手阔绰,因说:“你倒有些小聪明,况且财大气粗,这些马匪劫掠百姓,一年的收入未必都有五百两那么多!”
钱雨笑道:“可不是嘛!这群田舍奴,听到本姑娘说可以用五百两银子来赎,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于是马匪头子差了二当家和三当家的夫人亲自来看管本姑娘,闲杂人等一律都不许靠近,没过几日,我家分号的掌柜便将奴家接回去了。”
柳承渊遂问道:“你家是做甚生意的?竟在塞外都有分号?”
“看在你请人救我的份上,本姑娘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也要把摔下山崖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仔细说与奴家听,岂不两下里都有趣了。”钱雨继续道:“我家是经营柜坊生意的,江湖上都称我爷爷为钱掌柜,不过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如今柜坊的生意大多都由我父亲打理。”
二人在钱雨家的商船上边喝茶,边聊,柳承渊又将摔下山崖之后的遭遇讲与钱雨听。
钱雨抱着手炉、嗑着瓜子儿,就像听说书一样听得入迷。柳承渊正讲到与达观子分路之后,便乘船一路来到此地,不想竟遇到钱雨。
钱雨接过话道:“当年奴家偷偷跑出去闯荡江湖,遭遇马匪之后,父亲对我的看管更加严厉,整整两年都没有离开过家,此次柜坊要从朔州运输一批矿石到衡州去,我苦口哀求爹爹和爷爷,他们才肯放我出来办事的,不过随时都有家丁跟着,烦都烦死了。适才听见此处有打斗声,特来凑热闹,不想竟是柳大哥你。”
说到此处,钱雨欲言又止。柳承渊看到钱雨一反常态,打趣道:“你平素不是心直口快嘛,从未见你有过如此神情,莫非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柳大哥,有一事,这个……这个……”钱雨一张粉白的脸一阵绯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后又结结巴巴地说道:“柳……柳大哥,你以后有何打算?就如此浪迹江湖么?”
柳承渊略一疑迟,答道:“确实未曾想过。”
钱雨放下手炉道:“我听爹爹说,皇上正欲广求天下之士,命通一艺者皆诣京师。柳大哥如今武功已如此高强,何不去京师博个功名?”
柳承渊心想:“看钱雨这个神情,莫不是对我有意?又怕我没有功名,她父母会不同意,于是让我去博个功名?我虽然对她有些好感,然而与钱雨初遇时年纪尚幼,倒还从未想过男女之情。不过她说的也对,不管今后如何,我与其漫无目的的流浪天涯,还不如博个功名报效朝廷呢!”
于是答道:“也对,习武之人除了行侠仗义,还应报效朝廷。小时候我父亲也教过我,做人应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我这就进京。”
“你如今也知道我家是经营钱柜坊的了,等柳大哥取得了功名,可到衡州钱柜坊来寻我。奴家此次出来,家丁看得紧,只好先行回去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钱雨说话时眼神里充满了对柳承渊的期待。
两人分路后,柳承渊一路往长安去了。比至长安,正好见到范阳、平卢节度使安禄山骑着高头大马,由百十人簇拥着进京述职。
柳承渊心想:“父亲以前跟我讲过,项羽和刘邦见到秦始皇的队伍时,曾分别说过‘彼可取而代之,大丈夫当如是’的话;光武帝刘秀在长安看到执金吾车骑甚盛,发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的感叹。如今连安禄山这种大腹便便的胡人都可担任如此高官,以我现在的武功,难道还不能混个一官半职么?”
于是柳承渊到长安令处报名参加了武试,长安令见柳承渊武功卓绝,将其姓名送至尚书省,让其参加复试。
李林甫见各郡县送来的名单皆草野之士,恐殿试时会向皇上进言揭发他在民间的所作所为。于是在复试时,李林甫命尚书、御史中丞主持复试,皆试以诗、赋、论,遂无一人及第,李林甫便上表贺称:“野无遗贤”。
柳承渊闷闷不乐地到京城酒馆喝酒,心想:“此次乃武试,复试竟考甚诗、赋、论,我年幼时爹爹虽教我读过四书五经,然而自爹爹去世,我拜入关中拳之后每日练武,哪还写得了诗、赋、论。”
正自郁闷,却听得隔壁包房内一男子谈话的声音极为耳熟。柳承渊想:“莫不是他?他何以会在京城里?”
欲知隔壁包房内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