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回去之后，梁珄扶少爷回了房间，在佣人的帮助下更换衣物。后半夜听少爷胃不舒服，又爬起床煮了粥扶他喝完，洗漱，这才回房休息，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少爷睡醒过来，梁珄早早的就送了蜂蜜水过来。做事无微不至的他已经成为了众人心目中的标杆人选。
之后几天，下人们也逐渐习惯了少爷身边总跟着梁珄，可能是出去一趟和好了吧？毕竟是两个孩子，也不会有太大芥蒂。
当二人是玩心重，也释怀了。
只有山芋自己知道……他开始习惯了梁珄的存在，习惯了他的关心他的礼貌他的微笑。
有一瞬，这个行为乖张的人也会在心里想，就算这个人是出于目的的接近也好，笑容表面也好，随他去吧都随他去吧，只要他在身边就好……
少爷惊恐的抬头，慌张的问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可能……可能是习惯了吧？偌大一栋宅邸住着这么多人，只有梁珄会不计前嫌。对……一定是这个原因！
可不论什么借口也好，他不得不承认，习惯了梁珄……已经离不开了。
可这样的自己，却越发在意那天梁珄口中说的……那个珍视的重要的人。
少爷开始主动寻找自己的存在感，“今后每餐都交给梁珄做。”“我的衣服交给梁珄洗。”“房间让梁珄打扫。”看似刁难的背后，都是山芋不为人知的小小私心。
“梁珄”“梁珄”“梁珄”他又开始有意无意的找梁珄的麻烦。
反正梁珄不会生气，山芋安心的想。
梁珄凡事顺着少爷的脾气，每每都带着一脸笑相。
下人们惊恐极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名著故事居然就出现在眼前，并且更让人意外的……少爷似是有小半个多月都没有发过脾气了！
宅邸众人喜大普奔。
管家面对梁珄的态度也从表面谦和，变成了发自内心的尊敬。
天气逐渐凉了，宅里的所有房间用品都需要更替。
恰好老佣人在卷地毯的时候把腰闪了，就把自己的女儿叫过来帮忙。佣人们也相互认识，为了关照老佣人的孩子，并不安排重活，只让她收拾房间、去厨房打打下手。
她没有见过梁珄、自然也没见过少爷，只是出发前母亲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少爷不好惹给我绕道走，少爷发起脾气来所有人都摁不住……洗脑完毕后，女孩在内心对这个角色充满敬畏。
这天梁珄照例去给少爷熬粥，经过厨房，却见到有一小身影跪坐下地上擦洗地板。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梁珄站在门口轻声的问。
小女孩儿顿然抬头，眼前是个眉眼精致的少年，长相好看、声音也温柔，一下击破了她的防线。
她立刻站起，磕磕绊绊结结巴巴的弯腰鞠躬：“少，少爷好！我是这几天刚过来帮忙的，我叫茵塔！”
“少爷？”梁珄一时笑了出声，那模样颇有几分清爽，就像燥热午后迎面而来的一阵夜风。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男孩子，只呆呆的看着他，一时间忘了出声。
后知后觉，梁珄发觉自己的笑失了礼，道了歉也解释了自己的身份。
小女孩儿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不是少爷啊。”
梁珄笑了笑：“少爷可长得比我好看多了，没什么好遗憾的。”
又说了些家长里短，茵塔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很多家务要忙，与梁珄道了别就匆匆要走。
临了她歪了头问梁珄：“你做的粥是不是特别好喝啊。”
“嗯？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婶婶们说……少爷只喝你一个人做的粥啊。”茵塔挠了挠头，“那下回，我可以找你学一学吗？我可以……带回去给母亲尝尝。”她不好意思的踢了踢地板。
“当然。”梁珄笑了笑。
之后，茵塔果然来找梁珄学厨。这一来二往的两人也多了交际，不知不觉间看似亲密了不少。
时日一长，而这件事也误打误撞由“这两个孩子似乎挺有缘分”“梁少爷也很照顾茵塔啊”“看他们三天两头在厨房碰面”的形式传进了少爷的耳朵里。
少爷一个按捺不住，外衣也来不及披上，直冲冲去了厨房。
“梁珄！”
房门打开，屋内却只有几个佣人正在洗碗。
“梁……他他他，梁少……他出去了。”佣人们此番战战兢兢，生怕不知怎么又点燃了这颗定时炸弹。
少爷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分明的指节青筋隐约。
他哼声踹过房门往楼下寻去，剩下佣人几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少爷绕过几处，终于在大厅瞧见了熟悉的背影。
此时梁珄正在摆盘，硕大的长桌上即便菜品再多也会显得空落。
“乔，晚餐准备好了。”梁珄回头，“可以用餐了。”
山芋脸色稍有好转，却见梁珄身边站着个矮了些许的身影，突然又哼了一声，阴沉着脸。
“……乔？”茵塔轻声念了下，躲在梁珄身后歪着头偷看，顿时眼前发亮。
“诶诶。”茵塔扯了扯梁珄的衣角，边窃窃私语，“像个娃娃一样，好像个女孩儿！”
梁珄笑了笑，确实他第一眼看见少爷，也以为他纯良无害……虽然后来的情节不是那么值得回味。
梁珄忙低着头，用咳嗽掩去那抹笑意……可这一幕印在少爷眼里却变了味。
“喂……你是个什么东西。”少爷站起身走近她，那森白的利爪仿似随时准备着扑杀猎物。
“我……我叫茵塔。”女孩儿被吓了一跳，求助般的看向身旁的梁珄。
梁珄也皱眉，他并不清楚为什么少爷又生气了：“你怎么了？”
“你离她远点！”少爷拽着就往边上靠，接着手掌钳住了茵塔的手腕，“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出现在这里？”
小女孩儿被惊住了，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好看得像女孩儿似的人竟露出一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面孔，她想起母亲对自己说的话，眼眶里一时间布满了雾水，不知所措。
佣人们闻声赶来，看这架势却不敢上前。
这局面僵持不下，梁珄先皱了眉：“你这是做什么？把她放开。”
“她？你也想来命令我？”少爷阴沉的眼眸似乎下一秒就要冒出火来。
“乔！”
梁珄很是费解，来不及想清楚原因，却见茵塔快被吓哭的模样，心中一紧“你别闹了！”脱口而出。
“闹。是，是我一直在闹。我可真厉害。”少爷松开小女孩儿的手腕，“可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呢？！”
这声咆哮吓哭了她，脱身的茵塔立刻逃窜到角落里低低呜咽出声。
“茵塔……”
梁珄感到抱歉，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无辜的茵塔也受了委屈。
“你怎么……怎么就不肯看着我呢。”
少爷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珄抬头看他，往日的笑意都颓于伪装。
“我很糟糕吗。”少爷捏住梁珄的衣领，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沉默，“怎么？到现在，连骗我都不肯了吗！”少爷此时仿似力大无穷，瘦弱的身躯迸发的力量将梁珄推开老远。
梁珄踉跄几步摔在地上，抬头没有望见少爷脸上闪过的一丝惊慌失措。
“让开！都给我让开！滚啊！”少爷泄愤似的将做好的饭菜统统挥到地上。
“小心别让少爷伤到手！”梁珄连忙上前拦住他，眼见情况不妙，下人们纷纷上前劝阻。
一场混乱中，也不知道谁一拦，谁一推，回过神，却见梁珄踉踉跄跄着失衡撞向过道。
——他的眼前，摆着装饰用的巨大瓷器，接着迸然碎裂。
耳边，传来了茵塔哀恸的尖叫声。终于，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
桌上的菜、碗、盘，混着满地的瓷器碎片，以及满地飞溅的鲜血……一片狼藉。
一个少年倒在碎片之中，一动不动。
被鲜血模糊了眼睛，少爷控制着理智的那根弦，在这一刹那……断了。
“梁珄……梁珄梁珄梁珄！”他用尽浑身力气，扑倒着身躯想要靠近他，却被众人拦住手脚，“梁珄！救他救他啊！拦住我你们是疯了吗！疯了疯了疯了！”
“叫医生……叫医生啊！救他……你们救救他啊！”他不断地挣扎，却被无数次陷入名曰为护的“牢笼”中，“求你们……快，救他啊……”
这夜噩梦不知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终了，是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站了起来……还颤抖着身躯大喊：“不要再吵了！我去打电话……去叫医生来！”
茵塔还在抽泣，可这个看似无能的人却完成了他做不到的事。
“这就叫做自由吗……权力……地位之外……我好像，有点理解了……”在失去意识前，少爷喃喃的想。
5.
当天夜里，梁珄被送进了急救室，可等在门外的就只有茵塔一人。因为少爷体弱昏迷了，所有下人都留在了宅邸不敢妄动。
因为这场暴乱，他的生父千里迢迢飞回国把少爷训斥了一顿，乔当然不听，反而演变成了愈发暴戾无法收拾的争吵。
于是，他被禁足了。想要知道梁珄那里的情况，只有通过下人往返传话。
医生说，梁珄昏迷的原因是头部受到了硬物撞击，身上大多是瓷片造成的皮外伤并不要紧，严重的是被伤到了的眼球……自此之后怕是眼镜为伴。
茵塔在照顾了梁珄两天之后，也被老佣人带回了家。老佣人一边心疼，一边也叹气，想着自己的下一份工作还会不会来得这么轻松。
梁父到过医院就匆匆离开了，甚至来不及说上两句话。梁珄安静的坐在病床上，如初还是那副笑相，仿似对一切毫无怨言。
乔父为了弥补梁父，大笔一挥签署了生意上的往来。
少爷被禁了足，整天整夜的担心着梁珄的状况。
这夜他做了个梦，他梦见梁珄出院了，梁珄不计前嫌，还是那样对他很好，陪在他身边。
他忍不住，又问了那个相同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是因为你的父亲吗？”
梁珄似乎很苦恼，他猜不到少爷想听什么样的回答，思索了一番却是摇了摇头：“因为我要借此变得更加强大，足够保护她。”
她？
她是谁？
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
起了念头的那一刻，乔开始慌了。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原来他一直很在意这个人的出现，这个人的陪伴，只有他能够忍受自己的脾气，对自己这么好的人……
虽然……他也是个男生。
梦醒了，少爷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息，试图压制心中那份不安的躁动。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少爷想起了梁珄的那套“从天而降”，起身扒下窗帘从三楼爬下二楼，再系好绳子跳下庭院，趁人不注意慌忙离开，四处寻找来往车辆。
他冲进病房，对着梁珄痛斥大骂，似要将内心的不安都发泄出来。
少爷累得喘息，却见梁珄安安静静的坐着。
“乔。”梁珄包着纱布的头微微垂下，“你父亲，已经签署合约了。”
“……所以呢？”
“父亲说，我做的很好，已经不用再……回宅邸了。”
少爷感觉自己仿佛在一瞬失去了听觉，他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
哦是嘛他要走了啊……
少爷麻木的抬头，终于注意到了原来病房里不只有他们两个人。
——褐发的小女孩坐在他身边，很安静的模样，低着头削苹果，此时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是她吗？”那个最珍视的人。
“是。”
“好。可以。你赢了。”少爷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狼狈离开的模样，脸上湿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