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出口处,那攒动的人头、破烂的旗帜、闪着寒光的刀枪已清晰可见!那闷雷般的脚步声、马蹄声,以及无数野兽一样的嘶吼狂啸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震得脚下单薄的土墙簌簌发抖。
规模远超最坏的预料!这绝非零星的散兵游勇,而是一支建制被打散、军纪荡然无存、彻底沦为凶兽的溃军洪流!黑石峪在这群兽兵的眼中,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云哥!”墙下响起青年猎户王虎颤抖的嘶喊。他紧握着那把豁了口的柴刀,“咱们……咱们守得住吗?”问话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还在拼命堵豁口的同伴,眼神绝望。
风乘云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紧盯着溃军前端那面最为张狂的军旗。
旗下,一匹高大健硕的黑马格外醒目,马背上端坐着一个魁梧如铁塔的身影,赤裸的上身斜搭着一块兽皮,肌肉虬结,满面虬髯,披散着一头金黄色长发,手中一柄宽厚长大的环首刀,正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寒光。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土墙上那道不同寻常的身影,狞笑一声,手中大刀猛地抬起,刀尖隔空遥遥指向风乘云!同时,发出一声充满了暴戾、嘲弄与嗜血的狂笑。看上去,就似一头金毛狮王,洪荒巨兽。
“是金兵!错不了!”风乘云身边,曾在边军当过辅兵的老猎户赵三,牙齿咯咯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那是野狐岭主帅完颜承裕麾下第一杀神,‘狼心人屠’……完颜拓……这帮畜生……都是疯子!魔鬼!”提及“完颜拓”这个名字时,赵三眼中充满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完颜拓!这个名字就像带着倒刺的毒钩,狠狠扎入风乘云的脑海,这是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名字!
“守不住。”风乘云的声音异常平静。他反手解下背后的猎弓,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但能拖一刻,是一刻!给老弱妇孺,多挣出一条活路!”每一个字,都坚定果决,像铁块砸在冻土上。
他锐利如鹰的目光,锁定溃军最前头一个正疯狂挥舞着弯刀、嚎叫着打马狂奔而来的溃兵头目,距离土墙已不足两百步,狰狞扭曲的面孔上,嗜血的兴奋清晰可见!
风乘云屏息凝神,手中弓弦缓缓绷紧,蓄势待发!
溃兵头目冲入约一百五十步距离的时候!“嘣!”一道乌光快若流星,呼啸而去!那头目脸上的狞笑还没来得及转化为惊愕或恐惧,箭已穿过他身上破烂的皮甲,透胸而出!冲击力将他魁梧的身体像破麻袋般狠狠掼下马背,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受惊的战马凄厉长嘶,人立而起,胡乱踢踏,将紧随其后的几个溃兵撞得人仰马翻!
墙头,一片死寂!墙下,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瞬间失声!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溃兵方向,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暴戾的咆哮,如受伤的兽群集体嗥叫!
“有硬茬子!放箭!射死他们!”“冲上去!杀光!抢光!烧光!”“杀——!”
密集的箭矢,从溃兵群中腾空而起,黑压压一片,无情地罩向低矮单薄的土墙!与此同时,更多的溃兵被血腥彻底点燃,踏着同伴尚在抽搐的尸首,挥舞着沾满血污的兵刃,疯涌着扑向村口!
“低头——!贴紧墙垛!”风乘云暴喝一声,身体紧贴土墙垛口。箭矢雨点般落下,“噗噗噗”地钉入夯土墙身和挡住豁口的厚实门板之中!泥土碎屑、木渣、雪粉四散飞溅。几个躲避不及的村民发出凄厉的惨叫,中箭倒地,鲜血迅速蔓延开来,在冰冷的土地上画出刺目的红痕。
“还击——!”风乘云声如炸雷!他一挺身,在箭雨稍歇的间隙张弓搭箭,又一道夺命的乌光精准地没入一个正在挥舞兵刃、嘶声指挥放箭的溃兵什长的咽喉!
墙头上稀稀拉拉、材质粗糙的竹木弓也开始奋力还击。虽然力道、准头、射速都远逊于对方的制式弓弩,但居高临下的位置带来些许优势,箭矢落下,仍给下方密集冲锋的溃兵增添了不少混乱和伤亡。惨叫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然而,真正的毁灭性冲击,才刚刚开始!
“轰隆”一声巨响!一处临时用门板、水缸和土块垒砌的屏障,被溃兵们用一根撞木彻底顶开。众金兵红着眼,挥舞着滴血的兵刃,如一群饿狼从豁口处咆哮着涌入!
“顶住!顶——住——!”王虎和几个壮丁面容扭曲,目眦欲裂,用肩膀死死抵住门板后方支撑的木桩,脸憋成了酱紫色。巨大的冲击力透过门板传来,震得他们手臂发麻,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脚下的冻土都在颤抖!
“啊——!”一个身手敏捷的溃兵已经攀上豁口边缘,却被守在墙垛后的老猎户赵三,用一柄长柄粪叉狠狠戳中了面门!那溃兵惨叫着捂脸,仰面跌落墙下。然而,更多的溃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和肩膀,挥舞着刀枪,疯狂地向狭窄的墙头攀爬!
小小的土墙,刹那间化作了吞噬生命的血肉磨盘!锄头、镰刀、木棍、石块……村民们用尽一切能抓到的东西,向下疯狂地砸、捅、推!惨嚎声、怒吼声、兵刃撞击的铿锵声、肉体被撕裂的闷响……种种声音交织混杂,彻底淹没了这黑石峪村!冰冷的空气中,浓稠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与死亡的气息疯狂弥漫、蒸腾。
风乘云的身影兔走蛇行,在墙头上闪转腾挪。猎弓每一次开合,箭光每一次闪动,都必有一名溃兵应声毙命。那柄猎刀“惊蛰”更是化作死神的催命符,每一刀都简洁、高效、致命,精准地抹划在攀墙者的要害!动作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只有猎人搏杀毒蛇猛兽的悍勇与技巧。
但是,溃兵太多了!源源不断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涌来!村民们这微弱的抵抗,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就似烈日下的薄冰,被迅速蒸发、瓦解、吞噬!
支撑豁口门板的木桩裂痕蔓延,破烂不堪!
“撑……撑不住了!”王虎嘶声吼道,声音已完全变形。
“轰——咔啦——!”一声绝望的巨响!另一处豁口的门板再也无法承受狂暴的冲撞,连同后面支撑的木桩一起,被数根粗壮的撞木顶得向内爆裂开来。数十名眼中只剩下杀戮与掠夺欲望的金兵,嚎叫着,挥舞着沾满血污的武器,从缺口处狂涌而入!
“退——!退入巷子!各自为战!散开——!”风乘云厉声嘶吼,带着血丝的刀光一闪,将一个方自攀上墙头的溃兵劈落墙下,同时一脚将旁边一个因恐惧而完全僵住的村民踹下内侧土墙,大声喝道:“别挤在一起!散开!找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