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夏末燥热，卷着香樟叶影掠过红砖墙。公告栏前人挤人，新生们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许之诺被挤得东倒西歪，扒着缝隙在分班名单上找自己的名字。
“许之诺……高一（1）班！”
她猛地回头，撞进穆泽川含笑的目光。少年背着黑双肩包，校服领口微敞，手里捏着瓶矿泉水。
“巧了，又一个班。”
江浩的大嗓门紧跟着炸开，胳膊肘撞了撞穆泽川。
“我就说咱们诺诺是傻人有傻福吧！往年火箭班掐尖掐得凶，今年改平行班，才让咱们又凑一块儿！”
许之诺立刻瞪他。
“狗屎运也是运！总比你天天嚷嚷考年级第一，结果每次都是谙谙姐第一，你个菜鸡！”
江浩被噎得一噎，伸手就要揉她头发。
“你这小丫头片子，嘴巴越来越毒了啊！”
许之诺赶紧躲到江忆谙身后，拽着她的手腕晃。
“忆谙姐，你看，我们真的在一个班！以后你可得帮我管管江浩，他总欺负我。”
江忆谙抱着崭新的笔记本，弯了弯眼，指尖拍了拍她的手背。
“嗯，以后又能一起刷题了。江浩再欺负你，我就把他的作业带回家给大黄加餐!。”
“喂！不带这么偏心的啊！”江浩嚷嚷起来。
穆泽川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许之诺扒着宿舍分配表看半天，一眼瞅见自己和江忆谙的名字挨在一起，乐颠颠晃着她的胳膊。
“太好了！忆谙姐，我们一个宿舍！我长这么大还没住过校呢，晚上我们可以聊悄悄话了！”
“哎对了，咱们去教室吧，快到时间了。”
许之诺拉着江忆谙的手就往教学楼跑。
两人赶到教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随便找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许之诺刚放下书包就探头探脑往门口望。
“穆泽川和江浩怎么还没来啊？不会是迷路了吧？”
江忆谙无奈地笑。
“他俩磨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正说着，一个穿旗袍，盘着精致发髻的女老师抱着花名册走进来，高跟鞋踩得清脆响。周围瞬间安静，有人悄悄嘀咕。
“这就是咱们班主任，教英语的陈老师，老时髦了，感觉每个学校英语老师都很时髦，估计是世界NPC。”
陈老师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利落。
“都安静点！我姓陈，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英语老师。
说两件事，第一，座位不固定，摸底考后班级前二十名，优先选同桌、挑位置！如果成绩靠前的选了二十名内稍后的，我会问本人同不同意，不同意就重新挑。
第二，全员住校，四人间，名单贴宿舍楼下，十分钟后去整理内务，下午三点教室集合！”
人群里一阵哗然，许之诺眼睛发亮，转头跟江忆谙咬耳朵。
“住校也太有意思了吧！我妈还给我带了好多零食，晚上我们偷偷分着吃！”
江忆谙无奈又宠溺地笑。
“知道啦，你都念叨八百遍了。就不怕被宿管阿姨抓包？”
“抓包了就说零食是江浩的！”许之诺吐了吐舌头。
宿舍里，许之诺的父母正帮她铺床。许妈妈这会正拉着江忆谙的手，笑得热情。
“这就是忆谙吧？早就听诺诺念叨你了，说你天天帮她补习，人又温柔又厉害，成绩还好。”
江忆谙脸颊微红，轻轻摇头。
“阿姨好，都是小事，诺诺她很聪明，一点就通。”
“什么小事啊。”许妈妈指了指旁边鼓囊囊的行李箱，“诺诺这孩子懒，我给她塞了好多吃的，薯片、巧克力、还有你爱吃的芒果干，到时候你可别客气，尽管拿。”
她凑近江忆谙，压低声音打趣。
“我还在学校附近给她姥姥租了套房子，周末你们俩要是不想回去，就去那边住，让姥姥给你们做好吃的。对了，诺诺在家天天‘忆谙姐’‘忆谙姐’地叫，说你对她最好了，比亲姐姐还亲呢。”
许之诺的脸“唰”地红透，从耳根红到脖子根，伸手拽住许妈妈的胳膊跺脚。
“妈！你说什么呢！不许说了！”
许爸爸笑着摇头，帮女儿铺平整床垫，细细叮嘱。
“在学校要听话，跟室友好好相处，别耍小脾气，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许之诺把父母往门口推，“你们快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忆谙姐会看着我的。”
送走家长，宿舍里只剩两人。许之诺盘腿坐在床垫上，拉着江忆谙的手晃。
“忆谙姐，等摸底考成绩出来，你肯定能进前二十，到时候你一定要选我做同桌！我保证上课不捣乱，还帮你占位置！”
江忆谙看着她期待的模样，心里轻笑——哪能轮到我啊，穆泽川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她嘴上却温柔应着。
“好啊，那你也得好好考，万一我发挥失常还得你选我呢。”
“放心！我肯定努力！”许之诺拍着胸脯保证，“我要是考不好，穆泽川又该念叨我了。”
正说着，江浩和穆泽川拎着四杯冰奶茶找过来，江浩一进门就嚷嚷。
“诺诺，忆谙姐，庆祝咱们高一再聚首！我请客！”
“这是女生宿舍！”许之诺瞪大了眼睛。
“今天报名第一天，学校不管。”江浩满不在乎地摆手，把一杯珍珠奶茶塞给江忆谙，挤眉弄眼凑过去，“那个……摸底考我肯定能进前二十，到时候我选你当同桌，怎么样？我保证上课不捣乱，还能帮你占前排的位置！”
江忆谙白了他一眼，接过奶茶，嘴角悄悄扬了扬。
“先考过再说吧。你上次还说你肯定比穆泽川考得好。”
江浩的脸瞬间垮了。“那都是意外！意外！”
穆泽川没搭话，将一杯芋泥奶茶递到许之诺手里，温度刚好不凉不烫。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眼底漾着浅笑意。
“芋泥的，少糖，你喜欢的口味。”
许之诺愣了愣，接过奶茶的指尖微微发烫，心跳漏了一拍，小声道。
“谢谢川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少糖的？”
“上次你喝奶茶，不是给店员说了少糖吗。”穆泽川淡淡道。
江浩这会拉着穆泽川在拐角密谋什么，他撞了撞穆泽川的胳膊，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唉唉唉，到时候你去选诺诺，我要等忆谙选我，你别选我！”
穆泽川一个白眼飞过去，恋爱脑没救了，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许之诺提溜着自己的奶茶，看着窗外来往的学生，叹了口气，跟江忆谙嘀咕。
“忆谙姐，你看咱们班，好多都是大神，我能踩线进来，纯属运气爆棚。往后的日子，估计是别想轻松了。”
江忆谙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怕，有我呢，不会的题随时问我，穆泽川和江浩也能帮你。江浩理科好，穆泽川各科都稳，你随便薅一个当免费辅导老师。”
“我才不要薅江浩呢。”许之诺撇嘴，“他讲题讲三遍我都听不懂。”
“喂！许之诺你过分了啊！”江浩立刻抗议。
高一（1）班的第一节英语课，许之诺就被陈老师盯上了。
时髦的陈老师抱着课本走进教室，扫了眼座位表，第一句话就喊。
“许之诺，起来背一下昨天让你们预习的对话。”
许之诺手忙脚乱站起来，磕磕绊绊背完，坐下时后背都出了层薄汗。
从那天起，许之诺成了英语课的“常客”。抓人背书第一个点她，上台默写肯定有她，明明一组抽一个，陈老师却总在黑板角落给她留位置，笑着说。
“许之诺，来，补一个，巩固一下。”
次数多了，许之诺形成条件反射——陈老师刚扬起声调，她就“腾”地站起来，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陈老师拿着课本挡住脸，肩膀微微耸动，偷偷偷笑。
下课后，江浩趴在桌子上，笑得直拍腿。
“诺诺，你这反射弧比火箭还快！陈老师刚张嘴，你就站起来了，简直是条件反射十级选手！”
许之诺垮着脸，趴在桌子上哀嚎。
“我也不想啊！每次一听见陈老师喊人，我就下意识站起来了！太丢人了！”
穆泽川无奈地摇摇头，在她的英语书上勾划重点，声音温和。
“我帮你划重点，到时候你每天先背给我听。背完了我请你喝奶茶。”
“真的？”许之诺瞬间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芋泥少糖的？”
“嗯。”穆泽川点头，眼底藏着笑意。
班里有人私下抱怨，说陈老师抓得太紧，还有说要举报老师体罚的，甚至有人嘀咕。
“不就是英语差点吗，至于天天点名吗？”
许之诺听见了，抿了抿嘴没说话。她无意间听同学提过，开水房离老师宿舍楼远，老师们都是课前拎水壶到办公室，下课再捎回去，来回折腾特别麻烦。
那天课间，许之诺看见陈老师办公桌下的空水壶，心里一动，趁大课间悄悄拎着往开水房跑。
等她满头大汗把灌满热水的水壶拎回来，陈老师刚好抱着作业本进来，看见她手里的水壶，愣了愣，随即笑得眉眼弯弯。
“诺诺，你这孩子，怎么还帮老师打热水了？”
许之诺挠挠头，笑得腼腆。
“老师，我看您平时挺忙的，开水房又远，我跑一趟也不累。”
陈老师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欣慰。“谢谢你，许之诺。”
她顿了顿，补充道。
“对了，明天英语课的课文默写，你第一个上。”
许之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水壶差点没拿稳，愣了半天才小声应道。
“……好。”
“怎么？不愿意？”陈老师挑眉。
“没有没有。”许之诺赶紧摇头，“我就是……有点紧张。”
陈老师看着她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紧张就多背几遍，我相信你能行。”
从那天起，每天课间，教学楼开水房里总能看见许之诺的身影。她每天雷打不动拎着两个水壶，给班主任打热水。
陈老师有时候会塞给她水果，笑着打趣。
“许之诺，明天默写你还得上。”
许之诺心里甜丝丝的，乖乖点头。
“好的！我肯定好好背！”
这个习惯，从高一开学第一天起，风雨无阻，一坚持就是整整三年。
摸底考的铃声敲响，试卷发下来，许之诺看着最后几道压轴题，一个头两个大。她偷偷瞥了眼旁边的江忆谙，对方下笔如飞，又抬头看了看斜前方的穆泽川，少年眉头微皱，神情专注。许之诺叹了口气，低下头嘀咕。
“太难了太难了，早知道就多让穆泽川给我补补课了。”
江忆谙侧过头，低声安慰。
“别慌，先做会的，不会的最后留着问我。”
成绩公布那天，阳光暖洋洋的。许之诺紧张地闭着眼，手指划过成绩单，从第一名往下数。江忆谙稳居榜首，穆泽川紧随其后，江浩靠着理科优势挤进前十，而她，第二十一名。
“我是第二十一！”许之诺无语了，差点撞到旁边的江浩。
江浩看着排名，搂住穆泽川的肩膀，大嗓门响彻走廊。
“你好衰啊，哈哈哈，差一分！”
许之诺看着成绩单上自己的名字，转头看向江忆谙，眼神示意谙谙姐。
江忆谙回望着她，坏笑。“看我帮你收拾他。”
选同桌的这天，教室外走廊挤满了学生，大家都踮着脚朝教室里张望。陈老师站在讲台前，扬声吩咐。
“按成绩排名来，叫到谁谁进来选！”
穆泽川攥紧了手里的笔，目光一瞬不瞬盯着紧闭的教室门，指尖微微发紧。
“第一名，江忆谙！”
江忆谙应了一声，抬脚走进教室。没过几分钟，里面传来她清晰的声音。
“我选许之诺。”
走廊里安静了一瞬，随即有人低低地笑起来。
许之诺“嘿嘿”两声，刚要应声，手腕就被江浩死死拽住。
江浩急得满脸通红，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哀求。
“诺诺！我的好妹妹！你可千万别答应啊！你要是拒绝，我就天天给你买双份烤肠加芋泥奶茶，连续一个月！说到做到！”
许之诺被拽得胳膊发酸，又好气又好笑。
“江浩你撒手！疼死我了！烤肠奶茶就想收买我？”
“再加辣条！校门口那家最贵的！”江浩咬咬牙加码。
“我不稀罕！”许之诺使劲甩手腕，两人你拉我扯，谁都不肯松口。
两人的拉扯声不算小，教室门没关严，里面的江忆谙听得一清二楚，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探出头来。
“许之诺，江浩，你们俩别在外面拉拉扯扯的了！”
这一声清亮，瞬间让走廊安静下来。许之诺的脸“唰”地红透，狠狠瞪了江浩一眼，江浩这才讪讪地松了手，挠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紧接着，教室里传来江忆谙无奈的声音。
“老师，算了算了，我选江浩，要不然他俩得打起来！”
江浩愣了愣，随即喜出望外，差点跳起来。
“忆谙姐你够意思！以后食堂打饭我帮你占座！鸡腿给你留最大的！”
陈老师看着江忆谙憋着笑的模样，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随你。”
又过了一会儿，陈老师的声音传出来。
“第二名，穆泽川！”
穆泽川心里的石头“哐当”一声落了地，脸上的紧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笑意。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教室。
陈老师看着他，眼底满是揶揄。
“第二名，想选谁？”
穆泽川的目光穿过空荡荡的课桌，直直看向窗外走廊上的许之诺——她还在捂着脸，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他勾了勾嘴角，语气笃定又带着几分雀跃。
“我选许之诺。”
陈老师扬声喊。
“许之诺，进来一下。”
许之诺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攥着衣角慢吞吞挪进教室，头埋得低低的。
陈老师笑着问。
“许之诺，穆泽川选你当同桌，你同不同意？”
许之诺攥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
“同……同意。”
穆泽川的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眼底的笑意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
选位置的时候，江忆谙率先走进教室，径直走向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转头冲旁边的江浩笑。
“这里视野好，还能看夕阳，咱俩坐这儿吧。”
穆泽川紧随其后，选了江忆谙后面的座位，转头看向许之诺，语气温柔。
“这个位置安静，适合你背单词，不会有人打扰。”
江浩见状，乐颠颠坐在江忆谙旁边的位置，拍着胸脯保证。
“忆谙，我帮你占座！以后谁要是敢打扰你学习，我第一个冲上去！”
四个人的课桌挨得紧紧的，又凑成了一团。许之诺看着身边的穆泽川，前面的江忆谙和江浩，心里暖洋洋的。
穆泽川将许之诺的书包放进里面的座位，侧身让许之诺进去。
“进去吧，小肥啾。”
许之诺抱着书，慢吞吞走过去，坐下时指尖还在微微发烫，连呼吸都变得轻轻的。
许之诺被穆泽川那句“小肥啾”叫得脸颊发烫，脉搏的跳动比平时快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