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心慌忙拦住他道:“二爷切莫心急,听我一言!”
马乘风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来拦我!莫非还嫌他们作恶不够吗?”
刘心也急道:“那五人恶贯满盈,固然罪不容诛!可那也得想个法子,将其一网打尽才行啊!”
马乘风笑道:“你还怕他们从我手上滑了不成!”刘心道:“哎呀我的二爷!你先耐住性子,听我把话说完成不成!”
然后不由分说,将马乘风又按回椅中坐定,才又深吸一口气道:“若你这就去拿铁戟,一戟一个灭了那几个恶贼,自然手到擒来!莫说他们五个,纵是五十个,又岂能从你戟下逃生!可事情关键并不在此!二爷试想,若我等这便大张旗鼓杀入金宅,整个洛阳城势必大乱!他五人自然难逃授首,但城中百姓亦必人人自危!再者,此举惊天动地!我隐星堂在江湖各大帮派面前露相已是难免!则司马大爷当初定下隐姓埋名的一番苦心,亦必将毁于无形!且官府上下震动,也必将画影图形缉捕于你!你痛快完了倒可拍拍屁股回桃花村一走了事!但二爷细想,届时洛阳破军堂曝于众目睽睽之下,却又群龙无首,众兄弟还不是只能任人宰割吗?二爷你只为一时激愤,杀五个狗贼而至破军堂内外数十兄弟安危于不顾,更教司马大爷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试问,二爷你更以何面目复回桃花村!”
马乘风确是未曾想过这些!当下沉默半晌方沉声 道:“那我便给总堂去信,让大哥派人替我,也好教上下俱得安心!”
刘心道:“二爷不需如此,我早已思得一计,可除此五贼!只因有些关节,尚觉未尽周祥,故而迟迟未向二爷讲明!”
马乘风闻言一拍大腿道:“嗨!你心中既早有主意,为何不早对我说!叵耐你们这些读了书的人,总是瞻前顾后!纵把人都急死,你们也还傻呆呆地不知为何!”
刘心语气稍缓道:“依我之见,若想诛杀五贼,而又不至引出大的风波,最好不在洛阳行事!只要他们出了城去,我等便可放开手脚!我打探得那个死鬼金千镒与本地官府中人多有往来,且他为人好虚荣,时常夸夸其谈,教人云里雾里,不知虚实!不过是想教别人知道,他交游广阔,高人一等!他常与人说汴州城巡检司的巡检使大人,便是他兄长金千钧!其实他也确有一个堂兄在汴州巡检司当差,却不过就是个小捕快而已!却被他吹嘘成了一个一言九鼎的大人物!本城官府中深信其言并因此依附者,大有人在!”
马乘风疑惑地看着刘心道:“这无非就是金千镒胡说八道而已,对我等行事有何助益?”
刘心道:“我想白氏五虎害死金千镒,阴谋夺其财产,必然做贼心虚!且其平日所行一贯张扬霸道,故而虽已来此一年多,仍旧人地两生!消息闭塞,亦属必然!因此我等只需放出消息,说京城巡检司巡检使,金千钧大人已然来到洛阳!而他此行只为给兄弟金千镒报仇,并收回家产!以此作打草惊蛇之势,五贼必深信不疑!以其强盗本性,求财而已!既然财货已然到手,绝不愿同官家正面为敌!只要他阵脚一乱,弃府出逃,我等便可收引蛇出洞之效!而他若出逃,则必然西窜,以求回自己的西凉老巢!届时,我等就在他们必经之路设伏!由此,五贼就算插上翅膀,也难逃出我等手心!”
马乘风闻言,抚掌大笑道:“好你个刘心,难怪大哥说你做事说话处处留心!这什么人要是被你盯上,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好个‘打草惊蛇之势,引蛇出洞之效’!真个好计谋!”
刘心却面无表情,沉声道:“此打草惊蛇之计,文章就在“造势”二字之上!我想,纵然此计不成,亦可收敲山震虎之效,必可使五贼收敛,再不敢肆意横行!那时,我等再伺机动手,也会方便得多!”
马乘风解下自己腰牌,递与刘心道:“不管成与不成,我等都问心无愧!白氏五虎不死,好人还得遭殃!因此你只与堂中上下尽力施为便是,不 必在意其他!”
刘心接过腰牌,小心藏于腰带内扣当中,向马乘风一拱手道:“二爷放心,自今日起,那五个狗贼便做不得好梦了!我这便去提点人手,布置明细!二爷稳坐破军堂,等我消息吧!”
当天下午,金府之中气氛诡异!人人心下发慌,后背发毛!总觉着四下里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乎每个人的头上都笼罩着一层不祥之气!
只因大约从申时开始,金府前门、后巷都不知从何处一下子冒出来许多人!且这些人中,大多俱是公门打扮!还有往来商贩,也全是些生面孔!人数约有二、三十号,皆是些精壮汉子!
他们虽然装作互不相识,只是闲逛,却又都有意无意地,于来往之间朝金府院内偷偷张望!
另外凡是金府之中出入人等,哪怕就是个买菜的杂役,身后也会有人暗中尾随!
这金府中人,本就因白氏兄弟谋死主人而又横行霸道而终日惴惴,旦夕不安!生怕那一天,万一漏了风,自己也会论个连坐之罪!
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何其冤也?因此上人人自危!其中也不乏聪明乖巧之人,早就在暗中准备后路了!
入夜,马乘风又来到那家酒肆,却并未饮酒!只是付过了钱,便肃立于门前台阶之上,双眼呆呆地,只向露台望去!
按他自己的意思是,我马乘风虽不曾饮了你家的酒,却也不白占了你的地方!却不曾想到,像他这副尊容,随便往门前这么一戳,还有哪个不要命的会进店吃酒呢?
因此那酒肆掌柜,一张脸如同苦瓜模样!掂量着马乘风给的酒钱,怎么算怎么赔!还不敢言声,唯在内心拜求神仙菩萨,快教这瘟神早些离去便好!
画楼房内,云秀、云英姐妹身影依稀可辨。昨日她们一场大闹,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教葛三姑少了一天的进项,这姐妹俩却多了数日的清闲!
其实云秀心细,早已瞥见马乘风,却心下狐疑,未曾言讲。她面相虽则成熟稳妥,内心实则浪漫天真!想的都是文君司马故事,红拂李靖传说!
心道:“此乃昨夜听琴之人!莫非是我一番言语,教他内心激荡,故而此番特来寻我?”左右无事,便抚琴一曲,之后又过多时才唤云英道:“你看那楼下灯影之间,似有一人直直望向这里,却是为何?”
云英闻言便推门而出,向下望去,见是马乘风,不由怒起!轩着眉,立着眼,娇喝道:“哎!那楼下的!我们这里今夜可不曾有戏上演,你又来此做甚!”
马乘风双眼直直地望着云英,不急不怒,也不答言。虽然相隔两三丈,然灯火映在二人双眼之中,闪烁之间,有若星光之明灭!
猝然相对之时,竟使彼此颇感惊诧!那声音,那相貌,那气息,分明就似曾经见过的一般!
而这般感触,云英尤甚!从马乘风那一双大眼睛里,她分明感受到了一种热切!她分明读到了一种真诚!
可这热切,这真诚,来得又是这般突兀,这般遥远而又迅疾!准确而又恰到好处地切入她的心底,让她不能回避,抑或说是不愿回避更为贴切!
内心之中是惊?是喜?是怕?是哀?抑或是嗔怨!五味杂陈,难说清!
此时此刻,马乘风与云英眼中只有彼此,再无其他!一刹那间,他们似乎可以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呼吸,感受对方的心跳,看到来自对方的那种不易觉察地,细微地变化!
弯月之下,二人都静立不动!一个在露台之上俯身下看,一个在酒肆阶前仰头上观,如此两两相望,足有盏茶时分!
忽听云秀召唤,云英慌忙收敛心神,红着脸朝马乘风轻轻“哼!”了一声,便舍下他,转身进房去了!临进门时,却又回眸望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已然让马乘风心生万念,这一眼,已然带他飞越千年!倩影已出视线,马乘风怅然若失!
他独自呆呆地伫立阶前,脸上不禁升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这一夜无酒,这一夜无风,有的只是一段琴音悦耳,佳人数声娇喝。而马乘风却如醉如痴,大有心满意足之感!
见云英进来,云秀便问道:“确是何人在那,莫不是个泼皮酒徒?”云英见问只胡乱答道:“就是昨夜那个莽夫,好不恼人!”说着便转到外间去了。云秀见妹妹背影匆匆,也未多问,起身向门外走去。
来在露台上向外张望,马乘风早已离去多时了,哪有个人影!只见冷巷深深,孤灯沉沉,心中便感失落。而后接连两晚,俱是如此!
这两日来,金府之中连半个访客都没有!府宅之外监视的陌生人,昼夜更替毫无松懈之态!使这府中上下,人人愁眉苦脸,皆有大难临头之感!
黑暗处,仿佛有一张无形大网,已然张开,正在将金府慢慢笼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