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门声在狭小的楼道里回荡,像警报。
我僵在水池边,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水。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假装不在,但这破门的木板厚度,门外的人绝对能听见水声。
“江辰!我知道你在里面!”
沈清姿的声音。不是电话里那种冰冷的、克制的总裁音,而是嘶哑的,带着喘息的,甚至有点……破音?
我从来没听过她用这种声音说话。
三年了,她永远从容,永远得体,永远像一台精密的仪器。
我见过她面对董事会的刁难,见过她处理上亿的违约纠纷,见过她在媒体长枪短炮前应对自如,但从没见过她失态。
门又被重重捶了一下。
“开门!”
我抹了把脸,走到门后。从猫眼看出去,外面的景象让我愣住。
沈清姿站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头发是乱的。
不是那种慵懒的凌乱,而是几缕发丝从精致的盘发中散落,黏在汗湿的额角。
她没穿外套,身上是那套我认识的白色高定套装,意大利手工,一套顶我十年房租,但现在,套装肩膀上有一片可疑的灰渍,像是蹭到了墙灰。
她眼眶是红的。
不是哭过的红,是那种极力忍耐但血丝上涌的红。她左手紧紧攥着手机,右手垂在身侧,手指在发抖。
我从未见过她发抖。
“江辰,”她又喊了一声,声音低了些,带着疲惫,“求你,开门。”
“求”这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陌生得像外语。
我开了门。
门一开,她就挤了进来。动作有些急,高跟鞋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她踉跄半步,我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胳膊。
她身体很凉。在这闷热的夏夜,她皮肤凉得像冰。
她站稳,抽回手,没有看我,而是先环视这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
目光扫过掉漆的折叠桌,扫过那张窄小的单人床,扫过堆在墙角的行李箱,最后定格在桌上那桶还没收拾的泡面桶上。
泡面汤已经凝了一层油花,旁边散落着榨菜包装袋。
沈清姿盯着那桶泡面,足足看了十秒钟。
然后她转向我,声音很轻:“你就吃这个?”
我扯了扯嘴角,摆出最无所谓的样子:“不然呢?又不像沈总,这个点儿应该刚结束米其林三星的商务晚餐吧?”
这话够刺。我故意说的。
可她没生气。她只是往前走了一步,靠近桌子,伸手碰了碰泡面桶的边缘。指尖沾了点油渍,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看我。
“我给你那张卡,”她声音发颤,“你为什么不用?”
“用不起。”我转身走回水池边,继续刷那个泡面桶,“沈总,分手了,别关心前男友的饮食问题了。您大晚上跑这儿来,有事?”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我背对着她,听见她深呼吸的声音,一次,两次,像在极力平复什么。
然后她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记得吗?”
我手顿了顿。
今天?七月十八。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不是生日,不是纪念日,不是情人节。
“普通星期三。”我说。
“三年前的今天,”她慢慢说,“在蓝湾咖啡馆,你跟我说,‘沈清姿,我可能配不上你,但我会努力’。”
我心脏猛地一缩。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那天她刚结束一场硬仗,疲惫不堪,我鼓起毕生勇气告白,说出口就后悔了,我凭什么?可她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说:“那就试试。”
“所以呢?”我没回头,“沈总今天是来重温旧梦的?没必要吧,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
她声音突然近在身后。
我回头,她已经走到我旁边,离得很近,近到我能看清她眼底那些血丝,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款叫“冬夜”的冷香,此刻混着汗味和一丝……酒气?
她喝酒了?
“江辰,”她盯着我的眼睛,“我今天推了所有会议。下午四点就离开公司了。我去取了戒指,定了餐厅,甚至……”她哽了一下,“甚至去看了婚房,半年前就买好的,一直在装修,想给你惊喜。”
我脑子嗡的一声。
“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盒子不大,但她拿出来的手在明显发抖。
她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枚男式戒指。铂金素圈,设计简洁,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内侧刻着什么,闪着微光。
“刻了你名字。”她把戒指递到我眼前,“还有今天日期。我本来……我本来今晚准备求婚的。”
我看着她,看着戒指,看着桌上那桶五块钱的泡面。
荒诞感排山倒海。
“然后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然后沈总就看到了我分手的微信,配图还是泡面?”
她没说话,只是眼眶更红了。
“所以您现在是在表演深情吗?”我笑了,笑得很难看,“因为我这个摆烂的前男友不识抬举,破坏了您精心准备的求婚计划?沈清姿,三年了,您什么时候在意过我的感受?现在演这一出,给谁看?”
她脸色瞬间苍白。
“我没有演……”
“那这是什么?”我指着戒指,“三年,一千多天,您有哪天把我放在第一位?生日,情人节,纪念日,甚至我生病住院,哪一次您不是工作第一?现在分手了,您倒想起求婚了?您不觉得可笑吗?”
她嘴唇在抖,手指紧紧攥着戒指盒,指节泛白。
“我知道……”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但我有我的苦衷,江辰,我……”
她手机突然响了。
刺耳的铃声在狭小空间里炸开。她像被烫到一样,手一抖,戒指盒差点掉地上。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变了。
是助理的电话。
她没接,按了静音。但紧接着,第二个电话又来了。
还是助理。
然后是第三个。
微信提示音开始密集响起,一条接一条。
她终于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僵住了。
我瞥见她屏幕上的信息预览:
【沈总,董事会紧急会议!】
【王董和张董已经到公司了!】
【并购方刚刚来电质问您为什么突然离席……】
她抬起头看我,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
“江辰,”她声音嘶哑,“我可能……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