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站在原地，虎口的血还在往下滴。
每滴一滴，地面就轻微震一下。
他没动，也不敢大口呼吸，刚才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已经散了，但空气里还残留着那种声音——像从很深的地方传来的回音，带着湿气，贴着耳朵爬进来。
左眼开始发烫。
金光自己亮起来，在视野边缘划出一道弧线。
他咬牙，用左手拇指压住眼角下方，硬是把那股热压下去。
不能乱。
他知道现在看到的不全是真实的，上一秒车间还在，下一秒可能就是祭坛，他必须分清什么是攻击，什么是幻觉。
他低头看手。
血顺着指缝流到镇魂钉上，钉子表面微微颤了一下。
他立刻把钉子抬起来，盯着那滴血。
血珠浮在半空，不动了。
然后它慢慢转向右边，朝着门口的方向飘过去。
沈烬抬头。
门开了。
不是被风吹开，也不是机关启动，是墙自己裂开一条缝，像一张嘴。
一个人走了进来。
西装笔挺，领结端正，皮鞋擦得发亮。
沈沧海。
他站定，离沈烬五步远，脸上没有表情，可嘴角又往上扯了一点，像是习惯了笑，又忘了怎么收住。
他开口，声音很轻：“你踩碎了我的泪膜。”
沈烬没说话。
沈沧海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指尖滑过皮肤的时候，有银灰色的液体渗出来，顺着手指往下流，那液体碰到地板，发出轻微的“滋”声。
沈烬往后退了半步，不是因为怕，是脚底太滑。
地上多了东西。
一层薄薄的、泛着油光的膜，正从沈沧海脚下往外蔓延。
速度不快，但一直在动。
苏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别看他的脸。”
她进来了，护目镜戴得很紧，右手按在左臂上。
老顾跟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保温杯。杯盖开着，一股草药味混着铜锈味飘出来。
三人站成三角形，沈烬在前，苏凝在左，老顾在右。
沈沧海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了，嘴咧得很大，露出牙齿。
他的牙是灰的，一颗颗排列得太整齐，不像真人。
“你们终于凑齐了。”他说，“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他说完，身体晃了一下。
不是后退，也不是前倾，是整个轮廓抖了抖，像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
然后他胸口的衣服裂开。
不是撕开，是溶解。布料变成粘液，往下淌，露出里面的皮肤。
或者说，不是皮肤。
是一层流动的光片，密密麻麻拼在一起，每一片都闪着不同的颜色。
有些像旧照片，有些像监控录像，还有些是血写的字。
沈烬看清了。
那是名字。
一个接一个的名字，从他认识的，到他只在卷宗里见过的。
林小满、陈念、老顾的女儿、他母亲……
全都在里面。
沈沧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说：“你看，我不是一个人活着。”
他抬起手，那条粘液形成的膜突然立起来。
墙上浮现出画面。
沈烬十二岁那年，母亲把他推进密道。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
他说不出话，但沈烬知道她在说什么。
“活下去。”
画面变了。
婚礼那天，红裙，烛火，母亲站在祭坛中央，沈沧海走过去，手里拿着一根针。
针尾刻着“沈烬”。
“你以为她是受害者？”沈沧海看着沈烬，“她才是第一个想缝住记忆的人。”
沈烬握紧镇魂钉。
“闭嘴。”
“你不信？”沈沧海往前走了一步，“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能看见金光？为什么你的血能引动粘液？为什么你每次死，都能回来？”
他停下，笑了。
“因为你不是人。”
“你是她用最后一滴血造出来的容器。”
沈烬猛地抬头。
左眼金光暴涨，视野瞬间清晰。
他看见粘液不是从沈沧海身上流出来的。
是反过来。
沈沧海的身体正在被粘液吃掉。
他的腿、手臂、脸，全都由那些光片拼成，而真正的他，早就没了。
这具身体，是祭品堆出来的。
一百零八根肋骨针，每一根都钉着一个死者的记忆。
他是靠这些活着的。
沈烬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撕下左边衣袖，把银蝶胸针摘下来，别在胸前最显眼的位置。
粘液停了。
整片膜僵在半空，像被冻住。
沈沧海的表情变了。
不是愤怒，是疼。
他捂住胸口，那里的光片开始闪烁，有些直接碎了，掉在地上化成黑灰。
“你……”他喘了一声，“你还留着这个？”
沈烬没回答。
他把镇魂钉举起来，对准沈沧海的心脏位置。
“你不是我舅舅。”他说，“你只是个偷了名字的壳。”
沈沧海站着没动。
过了几秒，他慢慢把手放下。
“你说得对。”他轻声说，“我不是。”
然后他笑了。
这次笑得很完整，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但我比他更懂血脉。”
他说完，整个人离地三寸，浮了起来。
西装彻底化成粘液，裹住他的身体。
那些光片开始旋转，形成一个环，围绕着他转动。
地面的膜也开始动。
它爬上了墙壁，天花板，老顾突然把保温杯砸在地上。
杯子碎了，里面的液体洒出来，混着铜屑，在地上画出一道线。
粘液碰到那道线，发出尖锐的响声，往后缩了三尺。
“有效！”老顾喊。
苏凝立刻咬破指尖，血滴在沈烬掌心。
她快速画了一个符，线条刚完成，她左臂的石化纹就裂开一道新口子。
“撑不了太久。”她说。
沈烬点头。
他盯着沈沧海，发现对方胸口那颗黑色的心脏开始跳动。
每跳一下，空气就震一次。
他忽然想起母亲最后的话。
“别信血脉。”
他闭眼，不再看任何画面。
只靠镇魂钉感应地面的震动。
一步，两步，三步。
他在心里数。
等到第七下，他睁眼，高举镇魂钉，用钉尾敲击解剖箱的金属边。
“叮——”
一声脆响。
所有声音都停了。
粘液不动了。
沈沧海的笑容也卡住了。
沈烬看着他，说：“你怕的不是胸针。”
“你怕的是她没说完的话。”
沈沧海的脸开始扭曲。
不是变形，是崩溃。
他的五官一点点塌陷，被粘液吞进去。
但他还在笑。
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你……”
他抬起手，指向沈烬。
“你知道她为什么选你吗？”
沈烬没动。
粘液开始重新流动。
这一次，它不再是防御，而是进攻。
它从天花板扑下来，像一张网。
苏凝抬手画符，老顾抓起地上的铜钱准备投掷。
沈烬站在原地，左手护目镜突然裂开一道缝。
血从他眼角流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