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断骨楼夜话,血牙临门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沿的木纹,沉声道:
“二位,我劝你们明日天一亮就离开城西。
去城南或是城东,血牙会的手还伸不到那般远。”
苏宏毅却缓缓摇了摇头,眸中透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墨掌柜,您这里可有烬墟城的地图?”
“有。”
墨掌柜应声,当即扬声对门外伙计吩咐:
“去把我房里那卷《烬墟简略图》取来。”
不多时,伙计便捧着一卷灰褐色的兽皮匆匆进来。
兽皮边缘磨损卷翘,墨掌柜接过时指尖都沾了些细尘,他将其在桌上缓缓展开,裂纹纵横的兽皮上,隐约能看清城池的大致轮廓。
地图绘制得颇为粗糙,许多标注的线条早已晕染模糊,但关键的区域仍能辨认。
苏宏毅的目光快速扫过图卷,最终定格在城池中央——那里用朱砂勾勒着几座相对完整的殿堂建筑群,周围还环绕着一圈特殊的暗红标记,似血又似火。
“那是什么地方?”
他伸手指向中央区域,语气带着几分审慎。
墨掌柜的神色猛地一变,指尖在地图上一顿,下意识朝四周扫了眼,才附耳压低声音:我听老一辈的人说:
“那是旧时的城主府邸。
不过烬墟城无主久矣,如今占据那处的
……是一头‘焚山妖将’。”
“妖将?”
苏清月心头一震,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攥紧,眸中闪过一丝怒色。
“不错。”
墨掌柜苦笑着摇头,声音压得更低,
“百年前,一头身负远古火蛟血脉的大妖从蛮荒古地深处闯出来,在这城里连屠了三大势力十七名高手,硬生生把中央殿堂抢了去。
它自称‘焚山’,修为深不可测,至少也是洞虚境巅峰,甚至可能已摸到天人‘归真’境的门槛。”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传闻:
“那妖将性情残暴至极,每月都要活祭三名修士,取其精血修炼邪功。
三大势力起初还想联手把它赶出去,结果反被它杀得血流成河。
如今城里的规矩,多半还是那妖将定下的——不准在内城动手,每月按时上供,违者灭门。”
墨掌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歪扭的线,顺着他的指尖看去,一道暗褐色的印记将城池拦腰分成两半:
“这条‘血线’以内,就是内城禁区。
寻常修士没它的许可敢踏进去,立刻就会引来妖将麾下的‘火鳞卫’。
那些卫兵都是被妖将收服的凶兽所化,半人半妖,打起仗来悍不畏死。”
苏宏毅凝视地图良久,忽然抬眼问道:
“墨掌柜可曾见过一位独眼老者?身披灰褐羽衣,左眼蒙着黑布。”
墨掌柜一怔,随即恍然拍了下额头:
“您说的是‘独眼翁’?
那可是烬墟城的传奇人物,在城里住了上百年了,据说年轻时曾深入蛮荒古地三千里,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不过此妖行踪诡秘,常年在四方险地游走,极少在城里久留。你们见过他?”
“方才在界碑处有过一面之缘。”
苏宏毅淡淡回应。
墨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释然点头:
“若是那位前辈,倒也不奇怪。
他在烬墟城地位特殊,三大势力都得敬他三分,连焚山妖将都不曾为难他。
据说……他手里掌握着几条通往古地深处的秘径。”
窗外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烬墟城各处亮起零星的灯火。
那些光点在浓稠的灰雾中忽明忽暗,像极了黑暗中窥伺的鬼眼,风一吹便摇摇晃晃,随时可能熄灭。
“今夜你们先住下吧。”
墨掌柜望向窗外,语气带着几分疲惫,“明日再做打算。”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吩咐伙计送来吃食,还特意加了两壶封存完好的暗红色陶罐
——那是能抵御蛮荒之气的灵酒。
“这蛮荒酒得空腹饮用,饮后三个时辰不能进食。
你们先用些饭菜垫垫,子时前喝下药酒,才能发挥最大效用。”
苏清月看着桌上粗糙却分量十足的烤肉与面饼,又看了看那罐散发着奇异气味的蛮荒酒,心中五味杂陈。
这就是烬墟城,一个弱肉强食、连呼吸都透着危险的世界。
但她清楚,自踏入寒月泉通道的那一刻起,苏家就已无退路。
要么在此杀出去,与“接引者”汇合;
要么,就成为这座古城无数枯骨中的一具。
她悄悄握紧了袖中那柄淬过寒毒的短刃,眸底闪过一丝决绝。
***
夜色渐深,烬墟城的夜晚比白昼更加诡谲。
灰雾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稠,几乎凝成了能触摸到的实质。
雾气中隐隐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嘶吼,时而遥远如在天际,时而又近得仿佛就在窗外;
更有若有若无的哭泣声随风飘荡,时断时续,辨不清方向,也分不清是人是鬼。
断骨楼三层的客房里,苏宏毅与苏清月相对而坐,桌上的油灯跳动着微弱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子时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沉闷而悠长。
“饮酒吧。”
苏宏毅打开陶罐的封口,一股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混杂着血腥、腐草与某种辛辣药香,光是闻着就让人喉咙发紧,几欲作呕。
二人各倾一碗,对视一眼,没有多余的言语,同时仰首饮尽。
酒液入喉的瞬间,苏清月只觉一股灼热如岩浆的暖流从喉咙烧至胃腑,随即疯狂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过去,皮肤表面瞬间渗出细密的血珠,每一寸骨头都像被重锤反复砸击般疼痛。
她下意识咬紧牙关,本能地运转苏家传下的《寒月诀》,想以寒气抵御这股灼痛。
“不可运功!”
苏宏毅的低喝及时响起,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顺其自然,让药力自行化开!”
苏清月强忍剧痛,强迫自己放松全身经脉。
渐渐地,那撕心裂肺的灼痛开始缓缓转化,变成一股奇异的暖流在经脉中游走,丹田内原本滞涩的灵力,竟开始与周遭浓郁的蛮荒之气产生微弱的共鸣,皮肤上那种被针刺的痛感也确实减轻了许多。
三个时辰,只要熬过这三个时辰的虚弱期,他们就能初步适应此间的环境。
时间在剧痛与忍耐中缓慢流逝,油灯燃尽时,窗外的天色终于渐渐亮了起来。
烬墟城的清晨没有鸟鸣,也没有曙光,只有笼罩全城的灰雾稍淡了些许,天际处隐约透出一层诡异的暗红色光晕,仿佛远方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
空气中的蛮荒之气依然浓烈,但经过一夜药力的转化,苏清月已能勉强承受。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浑身已被汗水浸透,皮肤上的血珠早已凝结成暗红色的痂皮,轻轻一搓便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新生的肌肤——那肌肤泛着一层淡淡的古铜色,仿佛经历了一场淬体。
对面的苏宏毅也已调息完毕,他气息内敛,双目神光湛然,显然此次淬体的收获比她更大。
“族长,我们……”
苏清月刚要开口商议后续行程,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伙计的惨叫与桌椅破碎的刺耳声响。
屠老三那阴冷的嗓音穿透楼板,清晰地传了上来:“墨老鬼,把那两个外来者交出来!
否则,今日我便让你这断骨楼,名副其实!”
苏清月心中一紧,下意识看向苏宏毅。
苏宏毅缓缓睁眼,眸底隐有金芒流转,那是苏家传承功法运转的征兆。
“该来的,总会来。”他站起身,推门而出。
楼梯口,墨掌柜已带着仅存的五名护卫严阵以待。
这些人虽修为最高不过筑基境,却个个面色坚毅,握着兵器的手稳如磐石,显然已抱了死战的决心。
楼下大堂一片狼藉,屠老三带着足足二十余人,手持刀枪将断骨楼团团围住。
这一次;
他身边还多了个瘦高如竹竿的青袍男子.
那男子肩背佝偻,手里拄着一根顶端雕刻着骷髅头的黑色哭丧棒,眼中泛着绿油油的光,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屠老三,你非要赶尽杀绝?”
墨掌柜握着腰间的短刀,咬牙怒喝。
“赶尽杀绝?”
屠老三仰头狞笑,声音里满是嚣张,“墨老鬼,今日只要你把那两个外来者交出来,你的断骨楼还能继续开。
否则……”
他侧身让出身后的青袍男子,“这位是‘哭丧鬼’阴九,厉会长特意派来助阵的。
他的名号,你该听过吧?”
墨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握着刀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