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府云绣阁密室灯火通明。沈砚将朱红绣线中的金粉小心翼翼刮下,铺在白宣纸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 —— 金粉颗粒极小,每一粒表面都刻着细密的纹路,纵横交错,似是某种简化的篆字。
“这些纹路不是随机的,是‘叠字暗号’。” 李羽白取来宋代宫廷秘档抄本(此前查办宫廷案件时留存),对照着金粉纹路比对,“宋代禁军有‘十二营’,每营有专属暗号,这些纹路组合起来,是‘虎翼营’的标识,后面跟着的数字‘三’,应该是第三队的意思。”
林薇愕然:“虎翼营是负责京城防务的禁军主力,秦织云一个云锦工匠,怎么会和禁军暗号扯上关系?”
“不是他主动扯上,是御锦本身就是个‘暗号载体’。” 李羽白指着织机上的九龙,“九龙的鳞爪数量、金线缠绕的圈数,其实都藏着数字 —— 第一条龙五爪,第二条四爪,第三条六爪…… 组合起来是‘五、四、六、三、七、二、九、一、八’,对应禁军的营队编号。秦织云是被迫在御锦中织入暗号,又怕阴谋败露,才在龙目处用朱红绣线覆盖警示。”
秦绣娘突然想起:“我爹半年前曾去京城送过一批云锦,回来后就心事重重,还说‘宫廷水深,以后要少掺和’。难道就是那时候被卷入阴谋的?”
“极有可能。” 李羽白点头,“有人利用太后寿辰御锦,让秦织云织入禁军暗号,意图勾结虎翼营第三队,图谋不轨。秦织云察觉后,想通过朱红龙目传递消息,才被灭口。”
就在此时,江宁府衙捕头来报:“李大人,城南废弃的染坊发现可疑踪迹,有人看到一个蒙面人进出,染坊内有云锦丝线和染料痕迹!”
众人立刻赶往城南染坊。染坊早已废弃,院内杂草丛生,正屋的门锁被撬开,屋内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墙角堆着几匹未完工的云锦,上面绣着与 “九龙献瑞锦” 相似的龙纹,但龙目却是金色;染缸中残留着靛蓝染料,表面同样浮着白砒粉末;更重要的是,屋梁上捆着一个人,衣衫褴褛,脸上蒙着黑布 —— 正是失踪多日的柳云锦!
“柳师叔!” 秦绣娘惊呼着上前解开绳索。柳云锦面色憔悴,左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看到众人,虚弱地开口:“秦师兄…… 秦师兄是被冤枉的,我和他一直在查御锦暗号的事!”
柳云锦缓过气后,道出惊天秘密:“半年前,秦师兄送锦进京,发现有人要他织入违禁暗号,回来后就和我商量。我们怀疑是荣王赵宗谔的人 —— 荣王一直觊觎皇位,虎翼营第三队正是他的亲信掌控。秦师兄怕拒绝会连累家人,只能假意答应,暗中却在御锦中留下警示,还换了密室铜网、提防旁人。”
“那你为何会被囚禁在此?” 林薇追问。
“前日午后,我去找秦师兄,想告诉他荣王的人要动手了,却在锦坊外被蒙面人打晕,醒来后就被关在这里。” 柳云锦指着屋内的云锦,“这些是荣王的人逼我仿织的‘九龙献瑞锦’,他们想换掉秦师兄的真锦,让带暗号的假锦送入宫中!”
李羽白看着屋内的仿织云锦,龙目的金色绣线中,同样掺着金粉:“他们不仅要杀秦织云,还要用假锦替换真锦,完成暗号传递。可苏绣说,是李公公逼她下毒,李公公难道是荣王的人?”
“李公公是荣王安插在宫中的眼线!” 柳云锦咬牙,“秦师兄查到,李公公原名李忠,曾是荣王府的太监,后来被送入宫中,专门负责宫廷织造监工,就是为了掌控御锦这类重要载体。”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但李羽白却盯着柳云锦的刀伤,眼神凝重:“你的刀伤是新的,约摸是昨日造成的,可你被囚禁了三日,为何现在才受伤?还有,你说前日午后去找秦师兄,可秦府下人说,你当时是闯入锦坊,与秦师兄争吵,扬言要让他身败名裂 —— 这又是为何?”
柳云锦脸色一变:“我没有争吵!我是被蒙面人伪装成的样子,故意在锦坊外闹事,目的就是嫁祸我!”
“那苏绣呢?” 李羽白追问,“她指证李公公下毒,还说自己钻过通风口,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柳云锦沉吟片刻:“苏绣这孩子,心思单纯,但胆子小。李公公若威胁她,她确实可能被迫做事,但我总觉得,她没把所有事说出来。”
回到云绣阁,李羽白立刻传讯苏绣,将柳云锦的证词和染坊的发现告知。苏绣听到柳云锦被找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躲闪:“柳师叔…… 柳师叔没事就好。”
“苏绣,你撒谎了。” 李羽白突然开口,“你说前日傍晚,李公公趁秦织云织锦时撒下白砒,可秦织云的中毒症状是‘慢性砷中毒’,而非急性发作 —— 白砒若直接撒入染料,接触后会立刻发作,秦织云不可能撑到次日辰时。你真正下毒的时间,应该是在前日清晨,趁调配染料时掺入白砒,让秦织云在织造过程中逐渐中毒,李公公傍晚进入密室,只是为了确认他是否中毒,并非下毒之人。”
苏绣浑身一颤,泪水再次涌出:“我…… 我是怕你们不相信我,才…… 才改动了时间。”
“不止是时间。” 沈砚拿出检验报告,“我们重新检验了通风口的铜网,发现铜网内侧有一层极薄的油脂,是你钻进去时,身上的香粉沾到的。但铜网外侧的桐油灰,却是新涂抹的 —— 这说明,有人在你钻进去后,重新密封了铜网的缝隙,目的是让我们误以为凶手只能从通风口进入,从而锁定你这个能钻进去的人!”
“还有冰蚕丝。” 李羽白补充,“你说昨日清晨用冰蚕丝打开门闩,可门闩上的丝线残留,氧化程度显示是在前日深夜留下的 —— 也就是说,凶手在了你之前,就用冰蚕丝打开过密室,对秦织云做了什么,而你,是后来才进去的。”
苏绣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坐在地:“我说…… 我说全部!”
原来,苏绣不仅被李公公威胁,她的父亲 —— 前锦坊工匠苏老匠,三年前因 “织造御锦失误” 被斩首,实则是因为发现了荣王通过御锦传递暗号的秘密,被李公公灭口。苏绣一直暗中调查父亲的死因,半年前秦织云察觉御锦阴谋后,发现苏绣的身世,便将真相告知,并让她假意听从李公公的命令,暗中配合调查。
“前日清晨,我按师父的吩咐,在染料中掺入少量白砒 —— 不是要杀他,是师父说,少量砒霜能让他出现轻微中毒症状,从而拖延御锦工期,争取更多时间查案。” 苏绣哽咽着,“前日深夜,我看到李公公带着蒙面人来到锦坊,用冰蚕丝打开密室门闩,进去了约一炷香时间才出来。我怕师父出事,就趁他们走后,也用冰蚕丝打开门,进去时看到师父倒在织机旁,已经昏迷,他手里紧紧攥着一缕冰蚕丝,让我‘保护好龙目,找柳师叔’。我怕李公公回来,赶紧锁上门离开,还按师父的吩咐,在通风口铜网外侧涂抹了桐油灰,伪装成没人动过的样子。”
“那你为何之前不说明?” 林薇问道。
“我怕暴露师父的计划,也怕荣王的人报复。” 苏绣泪水直流,“我以为李公公只是想让师父中毒昏迷,没想到…… 没想到他会下死手!”
真相的第一层迷雾被揭开:秦织云是为了拖延工期、暗中调查,让苏绣掺入少量砒霜;李公公深夜闯入密室,补下致命剂量的毒物,害死秦织云;苏绣为了保护师父的计划和自己的安全,隐瞒了部分真相,却被凶手利用,成为嫁祸对象。
但新的疑问又浮现:李公公深夜闯入密室,是如何在秦织云昏迷的情况下,补下毒物而不留下痕迹?他仓皇离京,是要去给荣王报信,还是另有图谋?那个在染坊外出现的黑影,又是谁?
当晚,李羽白再次查看秦织云的尸体,发现死者的指甲缝中,除了冰蚕丝和染料,还有一丝极细的黑色绒毛 —— 并非云锦材质,而是某种动物的毛发。“沈砚,检验这丝绒毛,还有染缸中的白砒,看看是否有新的发现。”
沈砚连夜检验,次日清晨带来惊人结果:“老师,黑色绒毛是貂毛,常见于宫廷贵族的服饰;染缸中的白砒,除了砷化物,还掺着一种罕见的植物毒素‘断肠草’,这种毒素发作缓慢,与砒霜混合后,会加速中毒死亡,且症状与单纯砒霜中毒相似,极易混淆!”
“貂毛…… 断肠草……” 李羽白眼神锐利,“李公公只是个太监,不可能穿貂毛服饰;断肠草产自西南山区,荣王的亲信中,有一位曾在西南任职的将军 —— 这说明,当晚闯入密室的,除了李公公,还有一个身份尊贵的人,而这个人,才是真正补下致命毒物的凶手!”
此时,前往京城追踪李公公的捕快传回消息:“李公公在途中的驿站被人灭口,尸体上插着一把绣着龙纹的匕首,驿站房间内发现了半块貂皮碎片!”
绣着龙纹的匕首、貂皮碎片、断肠草…… 线索指向了一个身份尊贵、与荣王有关、且曾在西南任职的人。李羽白看着织机上的 “九龙献瑞锦”,第九条龙的朱红龙目在烛光下闪烁,似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真相。
“我们得立刻赶往京城。” 李羽白沉声道,“荣王的阴谋已经箭在弦上,李公公被灭口,说明他们要提前动手了。这起锦坊命案,只是宫廷权力斗争的冰山一角,真正的主谋,还在京城等着我们。”
秦绣娘抱着父亲留下的半幅云锦,眼神坚定:“我跟你们去!我要亲手揭开害死我爹和苏伯父的真相!”
柳云锦也起身:“我也去,我和秦师兄查了半年,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一行人收拾行装,踏上前往京城的路途。江宁府的寒雾笼罩着大地,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他们不知道,京城等待他们的,是更复杂的阴谋、更凶险的陷阱,以及一场关乎皇权安危的生死较量。而秦织云留在云锦中的最后秘密,即将在京城的朝堂之上,掀起一场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