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颠簸声,将车厢外血与火的气息无情地灌入。
薛兮宁蜷在角落,身体的战栗尚未完全平息,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和反杀,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垂着眼,盯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那里有一道早已愈合的旧伤,浅浅的白色疤痕,是过去留下的印记。
忽然,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覆了上来,将她冰冷的手指包裹其中。
挨着她坐下,身上还带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却执拗地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握着她的手,然后俯下身,温热的唇瓣落在了那道浅白的疤痕上。
一个轻柔得近乎虔诚的吻。
薛兮宁的身体猛地一僵,抬眼看向他。
男人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平日里那双总是浸着寒冰与算计的凤眸,此刻却盛满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后怕,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有深埋在底层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暴戾。
他是在害怕,怕她像陈六一样,真的就那么化为一捧焦土。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感到窒息。
马车里的空气燥热而压抑,混合着两人交错的呼吸,酝酿出一种诡异的温存。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侯启明急促又沉稳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劈开了这方寸间的胶着气氛。
“殿下,贺彦祯……抓到了,押了过来。”
贺彦祯。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惊雷,让薛兮宁瞬间绷紧了脊背,刚刚被强行压下的警惕与寒意重新爬上四肢百骸。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男人的体温也在一瞬间降至冰点。
那只还握着她手的大手猛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缓缓抬起头,眸光穿透摇晃的布帘,望向外面火光跳跃的夜色。
那双刚刚还残留着一丝柔情的眼眸,此刻已是寒潭深渊,杀意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两人无声对视,一个眼神的交换,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那短暂的温情被彻底撕碎,取而代<seg_63的是心照不宣的凛冽杀机。
“带上来。”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车帘被一把掀开,两个亲卫押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身影跪在了车前。
火光照亮了那人的脸,正是贺彦祯。
他浑身是伤,衣衫褴褛,嘴角还挂着血迹,狼狈到了极点,唯独那双眼睛,在看到薛兮宁的刹那,迸发出一股惊人的亮光,亮光里混杂着怨毒、不甘,还有一丝病态的执拗。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却因牵动了伤口而面容扭曲。
即便如此,他还是用尽全力,将目光死死锁在薛兮宁身上,声音沙哑地开了口,一字一句,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四周:“兮宁,我们又见面了。看到我这副模样,你不高兴吗?”
他的语气轻佻,眼神却像两把尖刀,直直刺向薛兮宁,更像是在故意说给听。
他试图用他们之间那点可笑的旧情,在这剑拔弩张的境地里,搅起一片更浑的浊水。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薛兮宁坐在车辕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了他几息,然后红唇轻启,吐出四个字:“不大高兴。”
话音未落,她忽然动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探出身,白皙纤细的手指闪电般伸出,看似轻柔,却精准无比地猛地按在了贺彦祯胸前一处正在渗血的伤口上!
“唔!”贺彦祯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
周围的亲卫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会当众做出如此狠厉的举动。
那动作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戏谑与残忍,仿佛不是在按压一个人的伤口,而是在碾灭一只令人厌恶的蝼蚁。
场面一度滑向失控的边缘。
“薛兮宁!”
一声夹杂着滔天怒火的低吼自身后炸响。
下一秒,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向后拽去。
巨大的力道让她整个人都撞进了坚硬的胸膛,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车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摸他作甚?!”的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压抑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疯狂燃烧。
他不是气她对贺彦祯下狠手,而是气她居然当着他的面,去触碰另一个男人!
哪怕那是一个濒死的仇敌!
那股疯狂的嫉妒与骇人的占有欲,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薛兮宁被他死死地按在怀里,按在冰冷的车壁上,动弹不得。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危险的气息,他贴着她的耳朵,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说出的话却暧昧又森冷:“我身上也疼得很,方才为了救你,后背被划了一道。不如,你也来按我一下?”
他的话语像一条毒蛇,缠绕着她的神经。
威胁与情欲交织,杀机与暧昧并存。
薛兮宁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她奋力挣扎,却被他箍得更紧。
马车内这狭小的空间里,暗流汹涌,欲望和杀意纠缠不清,危险的气息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车外跪着的贺彦祯忽然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痛呼,他整个身子软软地向前栽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喊道:“殿下……我这伤……怕是被她方才那一下……牵动了心脉……张、张仲安神医……可在此处?”
马车内刚刚燃起的、糅杂着独占欲与情欲的火焰被这声嘶喊强行截断,的眼底,杀意比方才更浓了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