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关上了。
沈烬没有回头。
他知道苏凝还在外面,但他不能停下。
走廊里只有那一点蓝光在闪,他往前走了一步,脚底踩到一片羽毛,软的,带着余温。
他蹲下来。
羽毛没烧完,边缘焦黑,中间还留着一丝银光。
他没用手碰,从解剖箱里拿出镊子,夹起羽毛放进密封袋。
袋子合上的瞬间,左眼猛地一烫,金光自己亮了起来。
视野变了。
地上浮出淡金色的线,从外面尸体的头顶连进来,全都通向三楼。
空中还有字,断断续续地飘:“找……来……我”。
是他母亲的声音。
不是幻觉,是她真的在传信息。
她还活着,至少意识没散,沈烬把镇魂钉握得更紧,金属棱角压进掌心,痛感让他清醒。
他又往前走。
墙壁开始渗水一样的黑液,有铁锈味,地面也在震,很轻,但能感觉到。
他呼吸放慢,每一步都踩实了再迈下一步,走廊尽头就是那道蓝光,越来越近。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
有人在哼歌,调子很熟。他停住。
那是沈沧海常哼的童谣,小时候母亲也听过一次,听完就把他拉走,说这种歌听多了会忘掉自己是谁。
他咬了一下舌尖。
疼,记忆没被干扰,这不是幻听,是环境在模仿。
有人想让他放松警惕,让他相信这只是过去的回声。
他不信。
母亲最后说的话是“别信血脉”,沈沧海却总提血脉、传承、宿命,他们说的从来不是一回事。
蓝光闪了一下。
前方地面躺着另一片羽毛,完整,没烧过。
沈烬盯着它看了两秒,没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弹出去。
铜钱碰到羽毛的瞬间,光灭了。
整条走廊黑了下来。
左眼金光自动撑住视线,他看见那片羽毛突然裂开,里面钻出一条细丝,朝他脸上扑过来。
他侧头躲开,丝线擦过耳廓,留下一道血痕。
他立刻甩出镇魂钉。
钉子穿过丝线,钉进墙面,丝线剧烈抽搐,然后化成灰。
墙上留下一个焦黑的手印,五指张开,像是在抓什么。
沈烬喘了口气。
这不是普通的羽毛,是陷阱,有人用母亲的记忆做饵,等他上钩。
但他还是得往前走。
他收起镇魂钉,继续向前,楼梯在右边,通往二楼。
他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脚下一滑,低头看,台阶表面覆盖了一层透明膜。
他伸手摸了一下。
指尖传来记忆碎片。
画面一闪:母亲坐在灯下缝衣服,针线穿过布料,发出轻微的“嗤啦”声。她抬头看他一眼,笑了。那件衣服是他十二岁前穿的,后来再也找不到。
记忆太真实。
他抽回手,心跳加快,这不只是残留影像,是活的记忆,有人在用她最日常的样子引他深入。
他闭眼,用镇魂钉划破左手虎口。
血流出来,痛感拉回理智。
他睁开眼,左眼金光扫过楼梯,发现每一级台阶上都有泪膜,越往上越厚。
第三级开始,膜里浮现出不同画面——母亲做饭、洗碗、帮他系围巾。
全是生活片段。
没有痛苦,没有死亡,只有温柔。
他知道这是假的。
真正的母亲不会只给他看这些,她在求救,不是回忆。
他一脚踩碎泪膜,走上二楼。
空气变得更冷,走廊两侧是废弃的车间,门都关着。
蓝光来自三楼,频率和刚才不一样了,变快了,像在催促。
他走到楼梯口,准备上三楼。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转身。
没有人。
但地面有一串湿脚印,从楼梯上来,一直延伸到他面前。
脚印很小,是女人的尺寸。他蹲下查看,脚印边缘泛着微光,是记忆液体留下的痕迹。
母亲走过这里。
他顺着脚印往前走,走到走廊中段,脚印突然分叉,变成两条,一条继续向前,另一条拐进旁边的车间。
他站在岔路口。
两条路都在发光。
他选了左边。
车间门虚掩着,他推开门,里面堆满旧纺织机,中央摆着一张木桌。
桌上放着一本册子,封面写着“工伤记录”。
他走过去翻开。
第一页就是母亲的笔迹:“记忆锚点已植入,有效期三十年。”
后面是二十一个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有日期。最后一个名字的日期是五年前,正是老顾说的最后一名工人失踪的时间。
他翻到最后一页。
空白。
但当他把手指按上去时,纸面突然浮现一行字:“你看到的不是全部。”
字迹又消失了。
他合上册子,转身要走。
门却关上了。
他冲过去拉门把手,拉不动。
空气中温度骤降,呼吸开始结霜,左眼金光剧烈闪烁,视野里出现重影。
他靠墙站稳。
耳边响起一声叹息。
很轻,像风吹过树叶,但他说出了两个字:“别信。”
他猛地抬头。
天花板角落,一片羽毛缓缓落下,他伸手接住。
这次没有烧。
羽毛表面浮现出字迹:“眼睛。”
两个字连起来——“别信眼睛”。
他立刻闭眼。
再睁开时,左眼金光压住了视觉错乱。
他看清了:这间车间里的所有纺织机,都不对。它们的位置和他进门时不一样了,原本靠墙的机器现在挡在门口,而中央的桌子消失了。
空间被改写了。
他没再看任何东西,直接用镇魂钉砸向地面。
钉子刺穿水泥,发出尖锐声响。
一股黑气从裂缝里冒出来,迅速凝聚成人形,那人穿着工装,背对他站着。
和外面窗口那个一样。
但这一次,他转过身了。
脸开始变形。
皮肤像水一样流动,五官重组。
几秒后,一张和沈烬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眼前。只是双眼全黑,没有瞳孔,嘴角裂开,一直撕到耳根。
那张脸开口了。
声音却是他自己的。
“你终于来了。”
沈烬没动。
他盯着那张脸,慢慢举起镇魂钉。
对方笑了。
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难听。
“你以为你是来救她的?”
“你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你以为她是受害者?”
“她才是第一个缝魂者。”
沈烬手指收紧。
“闭嘴。”
“你不信?”
“看看你的血。”
“看看你的骨头。”
“你身上流的不是人的血,是祭品的浆。”
沈烬抬起左手。
虎口还在流血。
血滴在地上,没有渗入,而是浮起来,变成一条细线,自动连接到那张脸的胸口。
那里出现了一个符号。
和他解剖箱内层刻的一样。
他母亲留下的标记。
那张脸笑了。
“欢迎回家。”
沈烬猛然挥出镇魂钉。
钉子穿过空气,击中对方胸口。
黑气炸开,人形消散。羽毛从空中掉落,烧成灰。
走廊恢复安静。
他站在原地,呼吸沉重。
他知道刚才那不是真相,是干扰,是有人在利用他对母亲的信任,动摇他的判断。
但他也明白了一件事。
这片羽毛,不只是信标。
它是钥匙的一部分,而母亲,正在用最后的方式,告诉他怎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