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光柱如同它出现时那般突兀地开始消散。
那蕴含混沌与秩序法则的光芒并非瞬间熄灭,而是如同退潮般向内收缩,将漫天逸散的能量粒子重新吸纳回阵法核心。被撕裂的天空逐渐弥合,魔气消散后的清明重新笼罩战场,只是那清明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
当最后一丝光华隐没在玄天宗护山大阵原本的核心节点处时,天地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风停了,连远处幸存的草木也停止了摇曳。战场上残存的修士们,无论是玄天宗弟子、霜狼部战士,还是其他赶来支援的正道人士,都僵立在原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片如今空空如也的区域。没有欢呼,没有庆贺,只有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空白感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那里,原本是光柱诞生的地方,是沈墨毅然冲入的绝地,如今只剩下焦黑的地面,以及空气中仍在微微扭曲、散发着余温的能量涟漪。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没有沈墨的身影,没有血迹,没有衣物碎片,甚至连一丝他存在过的气息都感知不到。他就这样消失了,彻彻底底,仿佛被那浩瀚的光芒彻底蒸发,融入了方才支撑起那惊世结界的法则之中。
苏婉清是第一个动起来的人。
她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踉跄着向前奔去,雪白的长裙下摆沾染了泥泞和暗红的血渍也浑然不觉。她冲过呆立的人群,穿过仍在冒着青烟的战斗残骸,直抵那片空地的中心。
“沈墨……?”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颤抖,在这片死寂中却清晰可闻。没有人回答,只有微风拂过焦土带起的细微沙沙声。
她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尚存余温的地面。那里有一片不规则的焦痕,隐约能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像是某种最后的印记。指尖传来的温度,是天地能量平息后的余热,而非生命的暖意。她闭上眼,全力运转神识,如同最精细的梳子,一遍遍扫过这里的每一寸空间,搜寻着任何一丝可能残留的魂魄波动或生命迹象。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种彻底的“无”,比最残酷的尸骸更令人绝望。形神俱灭——这个可怕的词语如同冰锥,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为了构建那平衡结界,他竟付出了如此彻底的代价?
清虚真人缓步走上前,苍老的面容上刻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他望着那片空无,又抬头看向天际那道已然稳固、流转着柔和光华的巨大结界。结界如同透明的琉璃穹顶,将残存的魔气隔绝在外,内部灵气虽因大战而稀薄,却已开始缓慢复苏,呈现出一种脆弱的安宁。
“他……成功了。”清虚真人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敬意,“以身为祭,化道为界。此等壮举,亘古未有。”他话语中肯定了沈墨的功绩,却也间接证实了那个最坏的猜测——彻底的牺牲。
这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人群中开始响起压抑的啜泣声,那是曾被沈墨救下的修士和百姓。更多人的脸上浮现出羞愧、震撼与无尽的哀恸。他们曾经视他为灾星,对他喊打喊杀,如今却因他的牺牲得以存活。
拓跋寒拄着战刀,魁梧的身躯微微佝偻,他望着空处,浓眉紧锁,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对着那片空地,行了一个北原战士最崇高的敬礼。
然而,苏婉清却仿佛没有听到清虚真人的话,也没有在意周围的反应。她依旧跪在那里,指尖深深抠入焦土之中。她不信。不信那个在南荒小镇独自挣扎求生、在西域佛国与她并肩作战、在北原冰原与她相互扶持的少年,会就这样不留痕迹地消失。
她回想起光柱消散前的那一瞬,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并非属于那浩瀚法则之力的波动,那波动带着一丝她熟悉的、属于沈墨本源的眷恋和不甘。是错觉吗?还是……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片人形焦痕的边缘。忽然,她发现了一处极其微小的异样——在焦痕心脏位置的地表,有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晶体反光。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浮土,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透明晶体露了出来。它毫不起眼,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就像一块最普通的石英碎片,但苏婉清却感到怀中的那枚母亲遗留的宝石微微发热。
她将晶体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下,似乎有一丝难以捕捉的余温。这会是沈墨留下的吗?是他烛龙血脉彻底消散后唯一的残骸?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天际的平衡结界忽然泛起了阵阵柔和的涟漪,如同春风吹皱湖水。道道纯净的灵韵如甘霖般洒落,滋润着饱受创伤的大地,加速着生灵伤势的恢复。这结界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自主地调节、修复着这个世界。
这异动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吸引过去。清虚真人面露惊容,他能感觉到,这结界并非死物,其运行中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志残留。难道……
苏婉清也抬起头,望向那光华流转的结界。她紧握着手中那枚冰冷的晶体,一个近乎荒谬却带着一丝疯狂希望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沈墨或许并未完全消失。他的意识,可能已与这结界融为一体,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继续守护着这片他深爱并最终为之牺牲的土地。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起来。
战场边缘,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一缕极其淡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魔气悄然渗入地面,消失不见。天魔主力虽退,但危机,似乎并未完全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