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还没完全停歇，沉重的脚步声已经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大厅尽头的金属闸门升起，涌出来的不是人，是一排泛着冷硬光泽的人形机械。
这些东西没有皮肤，裸露着液压杆和电缆，手中握着高压电击矛，眼眶位置是血红的扫描探头。
“这是天眼集团最新的安保型号‘罗刹’，单体造价二百万。”苏燕如果在这，大概会报出这堆数据。
陈林不懂造价，他只知道这帮铁疙瘩挡路了。
“目标锁定，清除。”机械音冰冷重叠，十几个‘罗刹’同时举矛冲锋，那气势像推土机群，要把面前这只蚂蚁碾碎。
陈林没退。
他反而迎着冲了上去。
脚下步法诡异，身形在冲锋的间隙中一晃，瞬间贴近了最前面的一台。
手掌成爪，扣住机械臂肘关节的液压轴承。
发力。
“咔嚓！”
合金轴承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这原本是用来拆卸人体关节的《分筋错骨手》，此刻作用在精密的机械结构上，效果竟然出奇的好。杠杆原理对人有效，对铁也一样。
那台‘罗刹’的手臂诡异反折，电击矛甚至还没来得及刺出，就被陈林反手夺过，顺势捅进了它脖颈处的线路集束中。
火花四溅。
陈林没停，他在倒下的机体上一蹬，整个人像是没有重力的幽灵，跃入了机械群中。
“这里是它的‘肩井穴’，也就是传动轴心！”
“那是‘环跳穴’，供能电池组就在那！”
陈林的手指如同铁钳，每一次探出，都伴随着零件崩飞的声音。他不是在打架，是在拆迁。
那些造价高昂的杀人机器，在他手里就像是劣质的拼装玩具，被暴力地卸成一地废铁。
“哎哟！轻点！那是精密部件！”
脑海里，陈玄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呼小叫，“让你用分筋错骨，没让你把人家中央处理器都给捏碎了！那是‘脑子’！捏碎了多浪费！粗鲁！简直有辱斯文！”
陈林不理会老祖宗的噪音，随手扯下一台‘罗刹’的脑袋，像扔保龄球一样砸向后面那一排。
“轰！”
最后一名守卫倒下，电路短路的焦糊味弥漫开来。陈林站在废墟中间，拍了拍手上的机油，面无表情地跨过那一地残骸，走向通往地下的电梯。
地下二层。
电梯门刚开，一股阴风扑面而来。
这条走廊很长，两侧墙壁光洁如镜，看不到尽头。
陈林刚迈出一步。
“嗖——”
极其细微的破空声。
若是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但陈林的耳朵微动，《听风辨位》让他瞬间捕捉到了空气流动的异常。
头都没回，上半身猛地向后仰倒成九十度。
三支漆黑的弩箭，贴着他的鼻尖飞过，钉入对面的钢板，尾羽还在嗡嗡震颤。
“墨家连弩？”陈玄的声音有些诧异，“还是改良过的，加了红外感应。工输坊这帮数典忘祖的东西，把机关术改成这副德行。”
话音未落，走廊两侧的墙壁突然翻转，露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陈林闭上了眼。
既然看不清，那就不看。
下一秒，无数弩箭如下雨般射出，夹杂着喷涌而出的绿色毒烟。
陈林动了。
他在箭雨中穿梭，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每一次移动都恰好卡在机关激发的死角。
“第三块砖后是重力感应，左侧墙壁听声音有齿轮转动，那是总枢纽。”
他在心里默念，手腕一抖。
几枚随身携带的一元硬币飞射而出。
硬币带着旋转的力道，精准地钻进了墙壁翻转后露出的齿轮缝隙中。
“咔——吱嘎——”
精密的机械咬合声变得滞涩，随后便是崩断的巨响。一侧的箭雨瞬间停歇，喷毒的喷嘴也被卡死，毒烟倒灌回去，墙壁后面传来一阵闷响。
陈林睁开眼，从弥漫的烟尘中走出，毫发无伤。
他继续向下。
地下三层是实验室。
这里没有机关，也没有守卫。
只有两侧透明的玻璃幕墙，和里面一个个巨大的培养皿。
陈林放慢了脚步。
他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飞毛腿”小徐那双引以为傲的腿，此刻正浸泡在福尔马林里，旁边是一份详细的肌肉纤维分析报告，标题写着《生物肌体爆发力改造方案》。
再往前。
一张解剖台上，放着一只手。
那是“面点王”王胖子的手，虎口处有常年颠勺留下的老茧。但这只手已经被切开，几根神经被挑出来，连接着电极，正在进行某种神经反应测试。
还有……
陈林停在一个巨大的容器前。
里面漂浮着一具苍老的躯体，身上插满了管子。
是苏燕的父亲，那个失踪已久的机巧门前代传人。
他的头部植入了一块闪烁着蓝光的芯片。旁边的屏幕上，一行字正在跳动：
【样本：苏启明。状态：脑机接口融合度91%。思维模型已提取。】
陈林站在那里，看着这宛如地狱的一幕。
他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砸玻璃。
只是他的手，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落在洁白的瓷砖上。
“老祖。”陈林的声音很轻，却沙哑得厉害，“你说，杀人犯法吗？”
脑海里，那个总是咋咋呼呼的老头，此刻沉默了许久。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理。”陈玄缓缓说道，“今日，即便你要把这里拆个底朝天，老祖我也陪你疯一把。这帮畜生，不配称为匠人。”
陈林点了点头。
他继续往前走。
通往核心区的最后一道门前，站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座肉山。
身高超过两米，浑身肌肉虬结得像岩石，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色。他穿着特制的防弹背心，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因为他那双巨大的拳头，本身就是最恐怖的凶器。
改造人代号：“铁塔”。
“滚回去。”铁塔的声音像是砂纸打磨过，沉闷如雷。
陈林没废话，脚下一蹬，整个人如炮弹般冲出，一拳轰向铁塔的心口。
“砰！”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中了。
但陈林感觉自己像是打在一块钢板上，反震力震得他手腕发麻。铁塔纹丝不动，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
“太弱。”
铁塔咧嘴一笑，那笑容狰狞无比。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抓向陈林。
速度快得惊人。
陈林侧身闪避，但铁塔变招极快，大手横扫，直接抓住了陈林的肩膀。
那股力量大得恐怖，陈林听到了自己肩胛骨发出的呻吟。
“给我死！”铁塔咆哮着，要把陈林像撕纸一样撕成两半。
“小子！硬拼你不是对手！这家伙皮下植入了凯夫拉纤维和钛合金骨骼，就是头人形暴龙！”陈玄急促地提醒。
陈林痛得额头冒汗，眼神却冷静得可怕。
既然你要抓，那就让你抓。
他不再挣扎，反而主动贴了上去。
《缩骨功》！
全身骨骼在一瞬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原本宽阔的肩膀瞬间塌陷收缩，整个人像是突然缩小了一号。
铁塔那必定的一抓，瞬间抓了个空。
趁着对方愣神的刹那，陈林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从他腋下钻到了背后。
但他没有攻击，而是双手抓住了铁塔腰间的皮带，猛地向后一推。
铁塔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反击，却发现陈林这一推并不是为了伤他，而是借力。
借力将两人一起推向旁边的一处损坏的配电箱。
那里，一根粗大的高压电缆正裸露在外面，嘶嘶地冒着蓝色的电弧。
铁塔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既然你是铁做的，那就尝尝这个。”
陈林在他耳边低语，随后猛地一脚踹在铁塔的膝弯处，迫使他失去平衡，巨大的身躯直挺挺地撞向那根高压线。
而在撞击的前一秒，陈林早已松手，一个后滚翻远远躲开。
“滋啦——！！！”
蓝色的电光瞬间吞没了铁塔庞大的身躯。
那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瞬间盖过了血腥气。铁塔疯狂地抽搐着，体内的钛合金骨骼此刻成了最好的导体，将足以瞬间碳化大象的电流导入他每一个细胞。
惨叫声只持续了两秒，便戛然而止。
那座不可一世的肉山，冒着黑烟，轰然倒塌。
陈林靠在墙上，喘着粗气，揉了揉差点脱臼的肩膀。
“走。”
他站直身体，推开了最后那扇门。
门后，是一个极具反差感的空间。
没有血腥，没有仪器，也没有冰冷的金属。
这里铺着昂贵的手工地毯，放着巴赫的古典音乐，空气中弥漫着红酒和迷迭香煎牛排的味道。
房间的尽头，是一面巨大的单向防弹玻璃。
玻璃后，萧逸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脖子上围着餐巾，正优雅地切着盘子里带血的牛排。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满身狼狈闯进来的陈林。
而在他的旁边，是一张冰冷的金属电椅。
苏燕被绑在上面，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带着血迹，眼神有些涣散，显然已经受过刑了。
看到陈林，苏燕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拼命摇头，嘴唇蠕动，似乎在说“快走”。
“啪、啪、啪。”
萧逸放下了刀叉，轻轻鼓掌。
“精彩，真是精彩。”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按下桌上的一个按钮。防弹玻璃前的扩音器传出他那充满磁性却令人作呕的声音。
“没想到，一个只会偷鸡摸狗的小贼，竟然能闯到这里。”
萧逸端起红酒杯，隔着玻璃对着陈林敬了一下，“陈林，你确实是个变数。”
陈林走到玻璃前，手掌贴在冰凉的玻璃面上，眼神死死盯着萧逸。
“放了她。”
“当然可以。”萧逸笑了，笑得很温和，“我是个生意人，讲究公平交易。”
他从桌下拿出一个黑色的遥控器，上面只有两个按钮，一红一绿。
“左边这个红色按钮，连接着苏小姐坐的椅子。只要我按下去，五万伏的高压电，会让她在一秒内……嗯，变得和外面那个大块头一样熟。”
萧逸的手指在红色按钮上轻轻摩挲，苏燕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右边这个绿色按钮，是这里的自毁程序终止键。”
萧逸指了指旁边的一台服务器，“那里面，存着‘工输坊’所有的交易记录，包括天眼集团这几年来所有的罪证，还有刚才你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实验数据’。”
“只要你拿到这些数据，明天一早，天眼集团就会破产，我也会成为全球通缉犯。”
“但是……”萧逸话锋一转，嘴角的笑意变得残忍而戏谑。
“自毁程序已经启动了，倒计时还有三十秒。”
他指了指墙上的电子钟，上面的红色数字正在飞速跳动。
“陈林，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打破这扇号称连火箭弹都轰不开的特种玻璃，进来杀了我，救走你的女人。但那样，服务器会自毁，所有的证据灰飞烟灭，那些死去的手艺人，永远别想沉冤昭雪。”
“第二，你去旁边的中控台下载数据。时间勉强够用。那样你会成为英雄，拯救整个百匠门。但我保证，在我离开之前，我会按下这个红色按钮。”
萧逸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眼神像恶魔一样盯着陈林。
“是做拯救苍生的大英雄，还是做一个只顾儿女情长的废物？”
“陈林，选吧。”
电子钟的滴答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催命的丧钟。
28。
27。
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