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字条,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工作台上。
字迹锐利如刀,一笔一划都扎在陈林的眼里。
“别找我,这是我的家事。”
短短九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深渊,把他和巷子里所有的烟火气彻底隔绝。
陈林捏着那张纸,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单薄的纸张边缘被碾压出无法复原的褶皱。
“都出去找找!”
王胖子一拍大腿,也顾不上店里的生意了,声音里满是焦急。
“这丫头,能跑哪儿去!”
百工巷的夜晚,头一次因为一个人而彻底苏醒。
李老头放下了药箱,张老停下了手里的刻刀,就连平时不爱出门的几户人家,也提着灯笼走街串巷。
一个小时过去。
两个小时过去。
没有。
哪儿都没有。
她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墨黑的大海,手机关机,所有电子设备都切断了信号。
这个亲手打造了无数精密机关的女孩,当她想隐藏自己时,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从这个数据化的世界里彻底蒸发。
巷子里的人影渐渐散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沉甸甸的忧虑。
陈林却回到了苏燕的店里。
他独自坐在那张冰冷的工作台前,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小子,别灰心,那丫头精着呢,‘机巧门’的传人,没那么容易出事。”
脑海里,陈玄难得地出声安慰。
陈林没有理会。
他只是死死盯着苏燕的电脑,盯着那个刚刚破译出“猎物清单”的屏幕,像一头在暗夜中锁定猎物的孤狼,耐心等待着什么。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头的远郊。
一座戒备森严的地下数据中心,外面伪装成了一家废弃的生化研究所。
一只机械蜻蜓,翅膀薄如蝉翼,无声地贴在通风口的金属网上。
它腹部的微型摄像头,正将内部的结构图实时传输到几十米外,一辆毫不起眼的五菱面包车里。
车内,苏燕的脸在屏幕的冷光映照下,寻不到一丝血色。
她眼中平日的清冷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殆尽的决绝。
她的手指在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上飞速敲击,一行行代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外围的物理防火墙被绕过。
内部的警报系统被虚拟信号覆盖。
做完这一切,她换上一身黑色的紧身作战服,戴上战术目镜,整个人如同一只融入阴影的猫,悄无声息地顺着排风管道滑入了数据中心内部。
第一道门,虹膜扫描。
她没有靠近,而是拿出一个微型投影仪,对着扫描口投射出一组经过人工智能深度伪造的动态虹膜数据。
通过。
第二道门,声纹识别。
她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装置,轻轻一按,里面传出一段经过完美合成的数据中心主管的声音:“权限确认,开启A级通道。”
两道在外界看来牢不可破的生物锁,在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核心区到了。
巨大的环形空间里,一排排服务器闪烁着幽蓝的指示灯,发出单调沉闷的嗡鸣。
这里,空无一人。
正中央,只有一台显示器亮着。
苏燕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屏幕忽然闪烁,萧逸那张俊美而邪异的脸,缓缓浮现。
他没有戴面具,只是那只电子义眼里的蓝光,比以往更加妖异,仿佛能洞穿人心。
“我知道你会来。”
他隔着屏幕,对着苏燕,露出猫捉老鼠般的讥讽笑容。
“机巧门的女儿,总是这么多情。”
“为了一个已经成了‘样本’的父亲,甘愿以身犯险,真是……令人感动。”
话音未落。
“哐当——!”
四周的墙壁,毫无征兆地落下厚重的合金闸门,将整个核心区变成了一个全封闭的金属囚笼!
天花板的排气孔里,喷涌出淡黄色的催眠瓦斯。
苏燕瞬间屏住呼吸,想要去摸腰间的微型氧气瓶,但瓦斯的浓度太高了。
仅仅吸入一丝,她的身体便瞬间脱力,视线天旋地转,开始模糊。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按下了手腕上通讯器的一个隐蔽按钮。
一段混乱的、毫无规律的信号,发射了出去。
百工巷,机关玩具店。
陈林的手机突兀地振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条乱码。
“%#*@……嘀…嘀嘀…@%……嘀……”
陈林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站了起来。
这段信号,外人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乱码。
但在他眼中,每一个字符都在尖叫,清晰地翻译出了一段信息。
意思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陷阱,别来。
“呵。”
陈林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笑。
他将手机揣回兜里。
就在这一刻,他脸上那属于社畜的疲惫容颜,不断地剥落。
他眼中那点咸鱼般的慵懒,像是被狂风吹散的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灵魂都感到发寒的平静。
平静之下,是即将焚尽一切的火山。
“别来?”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起头,环视着这间充满了苏燕气息的小店,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子,偏要来!”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再是那个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年轻人,而是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
脑海深处,一直沉默的陈玄,幽幽地叹了口气。
“痴儿!”
这声叹息里,有责备,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了无数年,终于得以释放的欣赏与疯狂。
“你当真要去?”
“她爸是样本,她也快成了样本。”
陈林的声音,冷得能刮下骨头。
“你说,我去不去?”
“好!好!好!不愧是我陈家的种!”
“偷鸡摸狗是本事,但只会偷鸡摸狗,是废物!”
陈玄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高亢,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霸道与凌厉,仿佛要撕裂陈林的意识。
“你以为‘盗圣’一脉,只会开锁溜门,当个梁上君子吗?大错特错!”
“听好了,小子!我陈家立足‘下九流’之首,靠的从来不是偷,是抢!是杀!”
“今日,老祖我便传你‘盗圣’传承中,最霸道、最不讲道理的杀伐之术——”
“《修罗手》!”
一股庞杂而血腥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入陈林的脑海。
那不再是精巧的开锁手法,也不是洞察人心的心理学。
而是一种最纯粹、最原始的,将人体机能和力量爆发催动到极致的搏杀之术。
每一招,每一式,都直指要害。
不求自保,只求杀敌。
两个小时后。
郊区,生化研究所门口。
陈林从出租车上下来,抬头看着门口那两尊巨大的石狮子。
他没有像苏燕那样寻找通风管道。
没有试图潜行。
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周围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
他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到了大门口。
警报系统早已被萧逸重新启动,无形的红外线像蛛网一样,瞬间将他牢牢锁定。
刺耳的警报声,刹那间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凄厉得如同鬼嚎。
研究所内部,数十名手持高压电击棍的安保人员,正从各个角落涌向门口。
陈林置若罔闻。
他走到那尊比他人还高的石狮子面前,身体微微下沉,右腿后撤半步,整个人如同拉满的强弓。
《修罗手》心法在体内轰然运转。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下一秒,他一脚踹出。
没有声音。
只有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以他的脚尖为中心,轰然炸开。
“轰——!”
重达千斤的青石狮子,竟被他一脚从基座上生生踹断。
那巨大的石兽被恐怖的力量掀飞,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如同一颗攻城的巨石,狠狠砸向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坚固的大门向内扭曲、凹陷,门轴崩断。
凄厉的警报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