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熄灯后，食品楼302的中央空调被调到最低档，嗡嗡声像远处传来的闷雷。大理石台面的温度仍顽固地停在28℃——比26℃的理想发酵温高了2℃，时栀却懒得再调。她怕再低一点，自己的心跳会被冷空气冻成硬块，再也揉不开。
她把小脸盆大小的面团摔在案板上，「啪」一声脆响，像给深夜按下一个节拍器。面团是可可脂塔皮，0糖配方，赤藓糖醇取代砂糖，甜得含蓄，像一段不敢宣之于口的暗恋。摔、折、压、转，她机械地重复动作，目光却飘向窗台——那里摆着一只4cm活底模具，银色铝壁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像一枚被缩小的指环，等着谁的手指穿过。
4cm不是随手估算。时栀在实验记录里写过：「塔径≤4cm时，味觉焦点集中，酸感峰值前置1.4秒；>4cm则甜感扩散，尾调拖长。」1.4秒——刚好够心跳漏一拍，却不够让脸红被察觉。她把暗恋折进这个半径，像把无限长的函数图像强行压缩进一个可携带的定义域，外表玲珑，内里却藏着未收敛的无穷大。
模具内壁被她用拇指一点点压平，指节与金属摩擦，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像雪落无声，却每一粒都带着暗哑的火。压到最后一圈，她忽然想起沈遇的腕骨——那天在操场，他递水给她，指尖碰到她的，淡青色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一条安静的小河。她把拇指停在那里，假装那是他的脉搏，假装自己正把心跳按进塔壁的纹理。
塔馅是柠檬奶油，0糖配方。柠檬汁、柠檬皮屑、蛋黄、黄油，外加2%赤藓糖醇——提供「假甜」，却不参与美拉德反应，不褐变，不焦香。像一场暗恋：看似明亮，实则不敢上色。她在小火上慢慢搅动，木勺与锅底摩擦，发出极轻的「嚓嚓」声，像有人在黑暗里剪断一条看不见的线。
酸度计显示pH 2.7，比市售柠檬塔低0.4。她刻意调高酸值，让味蕾在第一时间被「涩」抓住，随后才是冰凉甜感——像沈遇的薄荷音，先凉后甜，尾调悠长。她在实验记录里写：「酸感峰值前置1.4秒，为『假装不喜欢』提供味觉依据。」写完，她用笔在数字旁边画了一只小猫，尾巴勾成心形，却比之前的都小，几乎只占角落——像怕被发现，又像怕不被发现。
塔皮烤好冷却，她用镊子夹起一小片打发蛋白，轻轻挤成螺旋。蛋白霜里同样0糖，仅用少量盐调味，形成「咸—酸—凉」三段式，像把心跳拆成三拍：第一拍退缩，第二拍迟疑，第三拍却偷偷跟上。螺旋直径1.5厘米，高1厘米，刚好落在塔壳中央，像给暗恋盖了座小雪山。
接下来是「折叠」——她把一小片柠檬皮用糖水（0糖版）煮软，切成3毫米细条，对折成「∧」形，插入蛋白霜中心，形成一座4cm高的小塔。对折的角度被严格控制在30°，像把「喜欢」折成可携带的尺寸：不大不小，刚好够藏在心口，却又尖锐得能刺痛自己。
折叠时，她想起图书馆停电的下午——沈遇递水给她，指尖碰到她的，静电「啪」地一声，像有人把烙铁按进雪里。那一刻的心跳，也是108。她把柠檬皮条对折，再对折，直到它变成一个尖锐的「∧」，像把那一刻的静电折进塔心，永远封存。
4cm小塔脱模，被装进透明塑料盒，盒盖贴了一张便签：
「0糖=10%退路，酸度=掩饰，4cm=可携带的喜欢。」
落款是「乙方：时栀」，旁边画了一只小猫，尾巴勾成心形，却比之前的都小，几乎只占角落——像怕被发现，又像怕不被发现。
她把盒子收进月光抽屉——那个曾经装过十二只纸船的离心管盒。抽屉内壁贴着银箔，像给月光铺一张镜子。4cm柠檬塔被放在最中央，船头朝向沈遇，像递交一份无声的档案。她轻轻推上抽屉，「咔哒」一声，锁扣扣紧，月光被关进银箔内壁，像给未来按下一个暂停键。
折叠完成，她靠在操作台边，指尖无意识敲击大理石，发出「哒哒哒」的轻响——频率108次/分，与沈遇那晚在语音里报出的心跳一致。她忽然想起图书馆停电的下午：他递水给她，指尖碰到她的，静电「啪」地一声，像有人把烙铁按进雪里。那一刻的心跳，也是108。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留着一点柠檬皮的清香，混着赤藓糖醇的凉，像被月光吻过的潮汐。她忽然明白：4cm的小塔，不是给沈遇的，是给自己的。她把「暗恋」折成可携带的尺寸，像给心跳装了一个安全阀：表面云淡风轻，内里暗潮汹涌，却永远不会溢出。
07/12 凌晨三点，物理楼天台。沈遇把离心机关停，「嗡嗡」声戛然而止。他转身，从背包里拿出那只透明塑料盒——0糖柠檬塔，4cm高，表面凝着极薄的霜，像被时间镀上一层银。他打开盒盖，指尖轻点小塔顶端，声音低而清：「4cm，刚好够装一场暗恋。」
时栀站在半步之外，心跳声大得仿佛能被月光听见。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塔皮——那触感和记忆里的完全一样：冰凉，微酸，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甜。她抬头看沈遇，眸子被月亮映出一点极亮的星：「下次实验，我想把塔高调到……无限大。」
沈遇笑，眼尾弯起，像被风吹皱的湖面：「好，4cm归我，无限大归你。」
他抬起手，在月光下比了一个小小的「∞」，像给宇宙写下一道隐藏方程式。
07/12 凌晨三点二十六分，4cm柠檬塔被关进月光抽屉，像一颗刚被命名的恒星。
而26℃的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写成了无限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