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城外,赈灾营地。
沈云天要回来看一下得疫病的灾民恢复情况,江凝也跟着回来了。
夜色浓稠如墨,营地篝火在寒风中明灭不定。江凝刚清点完今日新到的药材,提着灯笼往医帐走。连日劳累让她脚步虚浮,没注意暗处几双眼睛已盯了她许久。
刚绕过粮车堆,一道黑影从侧方扑来!
江凝反应极快,侧身避开,灯笼脱手滚落在地。火光映出三个蒙面汉子,手中短刀寒光凛凛。
“你们是谁?!”她厉声问,手已摸向腰间针囊,那是父亲留下的金针,淬过麻药。
“沈云天在哪儿?”为首汉子嗓音嘶哑,“带路,饶你不死。”
江凝冷笑:“就凭你们?”
话音未落,金针已出手!三枚细针直射对方面门。汉子挥刀格挡,却仍有一针擦过他手腕,麻药瞬间起效,半条胳膊失去知觉。
“臭娘们!”另两人扑上。
江凝边退边喊:“有刺客,!”
营地瞬间骚动。巡夜官兵闻声赶来,但刺客身手矫健,一人缠斗官兵,另一人直扑江凝。
刀光掠过,江凝闪避不及,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她咬牙从药箱抓出一把药粉撒出,是辣味的。刺客捂眼惨叫,她却也被药粉呛得眼泪直流。
混乱中,第三名刺客悄然绕后,刀尖抵住江凝后心:“别动!”
“放开她!”
沈云天提剑赶到,一身单衣显然是从床上匆匆起身。他身后跟着七八个亲兵,将刺客围住。
“沈大人好手段,”挟持江凝的刺客冷笑,“用陈米诈出赵有德,又用假谈判坑粮行。可惜,你动了太多人的饭碗。”
“粮行背后的人?”沈云天握紧剑柄。
“聪明。”刺客刀尖往前送了送,“放下兵器,跟我们走。不然这姑娘……”
江凝忽然笑了:“你们以为挟持我,就能要挟沈大人?”
她转头,对沈云天高声道:“大人不必管我!江凝一条贱命,死了便死了。但这些人,一个都别放过!”
“闭嘴!”刺客恼怒。
就在这一瞬,江凝猛地向后一撞!刺客猝不及防,刀尖偏了半分,划破她肩头衣衫。与此同时,沈云天动了,
剑光如电,直刺刺客面门!
刺客挥刀格挡,却被沈云天一脚踹中小腹。亲兵一拥而上,将其制服。
另两名刺客见势不妙想逃,被官兵团团围住。
打斗声惊醒了整个营地。火把陆续点亮,将这片空地照得如同白昼。
沈云天扶住摇摇欲坠的江凝:“伤哪儿了?”
“皮肉伤,不碍事。”江凝按住肩头渗血的伤口,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大人,这些人不能留活口。他们背后的人一旦知道计划败露,定会狗急跳墙。”
沈云天看着地上被捆成粽子的三个刺客,眼中寒光一闪:“押下去,严加审问。”
“是!”
人群散去,营地重归寂静。
沈云天将江凝扶回医帐,点亮油灯。肩头的伤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染红了大片衣襟。
“我自己来。”江凝要去拿药箱。
“别动。”沈云天按住她,亲自打开药箱,取出金疮药和干净布条,“你救人的时候利索,轮到自己就马虎?”
江凝抿唇不语,任由他处理伤口。
烛光下,沈云天动作出奇地轻柔。清洗、上药、包扎,每个步骤都小心翼翼。江凝垂着眼,能看见他专注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包扎到一半,沈云天忽然顿住,他看见江凝手臂上不止这一处伤。旧疤痕交错,有些像是刀伤,有些像是……鞭痕。
“这些是……”
“小时候跟父亲走江湖留下的。”江凝轻描淡写,“行医救人,难免碰到不讲理的。”
沈云天指尖拂过一道最深的疤痕,在肘弯处,像是被利刃贯穿后留下的。
“这道呢?”
江凝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几年前,郑州大水。父亲带着我去堤坝救人,有个衙役嫌我们碍事,推了我一把,摔在断木上。”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
“那场大水,本不该死那么多人。堤坝是豆腐渣,朝廷拨的修堤款,被前任知府贪了大半。父亲写了状纸要上告,却被诬陷‘妖言惑众’,下了大牢。”
沈云天手上动作停住。
“不过好在我父亲的朋友救了他,那个贪官后面也被抓了。”江凝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并不伤感。
也许是觉得恶有恶报,所以没那么难受了。
“后来我父亲离世,我离开了郑州,跟着一个老郎中学医。老郎中说,治人病易,治世病难。但我总想着……总有一天,我要回来。”
她睁开眼,看向沈云天:
“所以大人,您不必觉得欠我什么。我帮您,也是在帮我自己。那些贪官污吏,那些发国难财的奸商,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沈云天看着她眼中的火光,心头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见过许多女子:京城闺秀温婉,宫中妃嫔娇媚,边关女子飒爽。但像江凝这样,身世坎坷却坚韧如竹,遍体鳞伤仍心怀赤诚,他是第一次见。
“江凝,”他轻声道,“等赈灾事了,我带你回京吧,在那里你也可以开个医馆。”
江凝怔住,眼眶微红:“大人……”
“叫我的名字。”沈云天为她拉好衣襟,“这里没有大人,只有沈云天。”
四目相对,烛光摇曳。
帐外忽然传来亲兵的声音:“大人!刺客招了!”
沈云天收回手,神色恢复冷峻:“我出去看看。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走到帐门,又回头:
“以后夜里别单独行动。要去哪儿,叫我一声。”
江凝点头,看着他掀帘而出的背影,指尖轻轻抚过刚包扎好的伤口。
那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帐外,寒墨不知何时已到,正审问三个刺客。
“是永丰粮行背后东家指使的,”寒墨低声道,“不止钱万三一家。郑州七家大粮商结成了‘米行会’,赵有德也是他们捧上去的。大人这几日的动作,断了他们财路。”
沈云天冷笑:“果然是一窝蛇鼠。”
“他们还供出,米行会手里囤着至少五万石粮食,就藏在城北几处私仓。只等粮价涨到三百文一斗,再放出来大赚一笔。”
“五万石……”沈云天沉吟,“够全城百姓吃一两个月。”
“大人打算怎么做?”
沈云天望向城北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他们不是要涨价吗?那就让他们涨,涨到有价无市。”
他转头对寒墨道:“传信给秦川,让他的人继续在周边州县散播消息:郑州粮价已破三百文,且有价无市。再让咱们的人扮成外地粮商,去跟米行会‘谈生意’,把他们的存货……全‘订’下来。”
寒墨眼睛一亮:“虚订高价,锁死他们的粮食?”
“对。等真正的粮商从各地涌来,粮价自然会崩。”沈云天顿了顿,“至于那几个刺客……”
他看向寒墨,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寒墨会意,悄声退下。
永丰粮行,很耳熟的名字,永丰……柳文渊之前的布庄也是叫永丰,两者会有联系吗。
沈云天站在夜色中,望向医帐的方向。
帐内烛火还亮着,映出一个纤瘦的身影。
他握紧剑柄,心中那个念头愈发清晰,
这郑州的天,该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