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特尔的脚步声在长廊尽头消失。
廊柱的阴影里，埃利奥缓缓走了出来。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金发垂落，遮住了半张脸。阳光依旧透过彩窗洒下斑斓，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灰蓝的冰层。
他看见了。
从她步入神殿，到她站在那蓝发神官身侧仰头低语，再到最后她转身时唇角那一抹未散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理解了的松快笑意。
他全都看见了。
指关节抵在粗糙的石壁上，用力到泛白。
胸腔里像塞进了一团浸透酸液的荆棘，每一次呼吸都扯出细密尖锐的疼。
“有些是爱慕，有些是好奇，有些是黑暗且粘稠的觊觎……”那个神官是这样对她说的吗？用那种悲天悯人的语调，说着引人遐想的话？埃利奥几乎能想象出那人湛蓝眼眸专注凝望她的样子，像塞壬诱惑水手沉溺。
而她没有推开。
她甚至……主动靠近了去问。
一种冰冷的暴戾无声地漫上四肢百骸。
埃利奥冲动的想打断那神官挺直的鼻梁，想用剑锋搅碎那片装模作样的虚伪脸庞，更想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按在最近的墙壁上，质问她究竟想从那个人身上得到什么？
是自己给不了的理解？
还是那种虚无缥缈、不染尘埃的圣洁？
可埃利奥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钉在阴影里的雕像。
愤怒之后，是更深的无力与自嘲。
他不愿表达，不愿质问，他不想再刺激艾丝特尔然后吵个没完没了。
他们总是在争吵，彼此误解。
最终，埃利奥转身，朝着艾丝特尔离开的方向跟去，好像一切都没发生。
……
……
艾丝特尔走进埃利奥的房间，没有关门。
她没有回头确认，但就是知道埃利奥在身后不远处。
他总是这样，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或者说，一头习惯了保持距离却又始终跟随的年轻狮子。
“今天神殿的彩窗格外好看。”艾丝特尔随口说着，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尤其是西侧那面，阳光透过来时，把整条回廊都染成了宝石的颜色。”
埃利奥在她身后关上门，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是吗。”他的声音很平常，听不出情绪，“我没注意。”
谎话。
艾丝特尔心想，但没说破。
她转过身，看见他倚在门边，金发在明媚的光线里像是会自己发光。
但那双向来锐利的灰蓝色眼睛此刻垂着，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浅的阴影。
“你心情不好。”艾丝特尔陈述道，走到窗边的小桌旁，倒了两杯水。
“没有。”
埃利奥走过来，接过她递来的杯子。
指尖相触的瞬间，艾丝特尔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比平时高。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了几秒，然后艾丝特尔带着点狡黠地笑了。
“我们来下棋吧。”她说，“上次你赢了我，这次我要报仇。”
埃利奥抬眼看向她，终于，那层冰一样的膜裂开一条缝：“你会输得更惨。”
“狂妄！”
棋盘摆开了。
最初几手两人都下得心不在焉，棋子落在木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却空洞。
艾丝特尔走了个激进的开局；埃利奥应对得保守，甚至有些迟钝。
“你根本不在状态。”艾丝特尔用指尖敲了敲棋盘边缘，“认输算了。”
埃利奥没说话，只是忽然伸手，越过棋盘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拇指在她腕骨内侧轻轻摩挲，那里皮肤很薄，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
“我认输。”他说，声音很低。
棋盘被推开了。
几枚棋子滚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埃利奥站起身，绕过桌子。
艾丝特尔仰头看他，酒红色的眼睛里映着窗外洒落的阳光。
他没有立刻吻她，而是弯下腰，双手撑在她座椅的扶手上，将她圈在双臂和椅背之间。
“那个神官，”埃利奥开口，声音近得气息拂过她的睫毛，“他说了什么让你高兴的话？”
艾丝特尔挑眉：“你果然在。”
“我只听到个末尾。”埃利奥承认了，灰蓝色的眼睛锁定她，“回答我。”
“他说……”艾丝特尔故意拖长语调，看到埃利奥下颌线绷紧，才笑着继续说，“命运是可以被改写的笔迹，不是干涸的颜料。”
埃利奥盯着艾丝特尔看了几秒，然后，出乎她意料地，笑了。
不是平时那种带着点嘲弄或得意的笑，而是一个真正的、松弛的笑。
“就这？”他说，语气里的紧绷感消失了，“我还以为他给你念了什么了不起的诗篇。”
“不然呢？”艾丝特尔伸手戳他的胸口，“你以为我们聊了什么？”
“我以为……”埃利奥抓住她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算了，不重要。”
他吻了下来。
这个吻开始触碰时很温柔，几乎带着歉意的试探。但很快，在艾丝特尔回应他的瞬间，温柔就变成了某种更急切的东西。他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手臂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插进她浓密的黑发里，加深这个吻。
他们一边吻一边踉跄着移动，撞倒了矮凳，碰歪了茶几。最后埃利奥的后背抵上床柱，他顺势坐下，把艾丝特尔拉到自己腿上。
吻变得绵长而潮湿。埃利奥的嘴唇离开她的脸庞，顺着下颌线往下，在颈侧流连。他的手从她腰际上移，隔着衣料抚摸她背部的曲线，动作里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颤抖的急切。
“埃利奥……”艾丝特尔喘息着唤他，手指插进他金色的发间。
“嗯。”他含糊地应着，吻回到她唇上，同时双手从她衣摆下探入，掌心贴着她腰侧的皮肤。他的手掌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粗糙的触感让她轻轻颤栗。
衣扣松开了。
埃利奥的吻落在她裸露的肩头，在那里留下一个淡红色的印记。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深，像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试图抹去什么。
艾丝特尔捧住埃利奥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灰蓝色的眼睛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深处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我仿佛是坠落在你眼底的海鸥。”艾丝特尔轻声说。
埃利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把脸埋进她颈窝里，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给了她一个近乎凶狠的吻。
就在这时——
“看来我打断了一场精彩的游戏。”
两人瞬间僵住。
雷切尔·温莎站在敞开的门口。
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唯有那双眼睛，深得像冬夜的井，毫无温度。
艾丝特尔第一时间从埃利奥腿上站起来，迅速拉好松开的衣襟。
埃利奥的动作慢了半拍。
他先是下意识想把艾丝特尔护在身后，然后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在此时有多么不合时宜。
“皇太子殿下。”他站起身，微微颔首。声音还算平稳，但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雷切尔的目光扫过房间：歪倒的椅子，散落的棋子，凌乱的床单，还有埃利奥明显被揉乱的金发和艾丝特尔红肿的嘴唇。
“巡视提前了。”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明天出发，今晚好好休息，别玩得太累。”
他特意在‘玩’字上顿了顿，目光在埃利奥脸上停留了一瞬。
“埃利奥，”雷切尔继续说，语气像是随口吩咐仆人，“明天开始，白天的护卫任务交给西蒙。你专心准备出行事宜。”
这是明升暗降的隔离。
埃利奥的抿紧唇，低声应道：“是。”
雷切尔最后看向艾丝特尔。
他朝她走了几步，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但在半空中停住了，转而替她拢了拢肩头凌乱的发丝。
“记得我说过的话，艾丝。”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耳语，“在奥德里奇，规则很重要。”
说完，雷切尔转身离开。
门轻轻关上了。
房间里重新陷入沉默。
艾丝特尔站在原地尴尬，感觉到埃利奥从身后靠近。他的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呼吸沉重地喷在她耳畔。
“对不起。”他低声说。
艾丝特尔双目无神地倒回埃利奥的怀里。
她呵呵笑着，“我要毁灭这个世界！”
埃利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