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青屿伏兵
三日后的清晨，厦门港外海的雾气比往日更浓，浓白的水汽像化不开的棉絮，层层叠叠铺在海面上，将湛蓝的海水遮得严严实实，连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都被雾霭裹着，变得沉闷而遥远，仿佛整个海面都被按下了静音键。远处的海平线与天空融成一片混沌的灰白，连朝阳都难以穿透这厚重的雾幕，只在雾顶洒下一层淡淡的、朦胧的光晕，透着几分诡异的静谧，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掠过，带着刺骨的凉意，像是在无声预告着一场即将爆发的厮杀。
青屿岛孤零零矗立在这片雾海之中，岛身由黝黑的玄武岩构成，布满嶙峋的礁石，礁石被海浪亿万年冲刷得光滑圆润，却依旧棱角暗藏，顶端倔强地长着稀疏的海草，草叶泛着深绿，在咸湿的海风拂动下轻轻摇曳，叶片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坠入海中溅起细碎的涟漪，像是在无声地警示着这片海域的凶险。岛周的海域暗礁密布，水下的礁石如蛰伏的巨兽，只露出一小截尖锐的棱角，隐没在浑浊的海水中，海水拍打礁石的瞬间，会激起白色的浪花，转瞬又被雾气吞噬，稍不留意便会撞毁船底，撕裂船身，是天然的设伏之地，也是往来船只避之不及的险地。
甘辉率领五千水师，乘坐十艘战力最强的福船，已于两日前便悄然抵达青屿岛附近，将战船藏在岛后的避风湾内。避风湾三面环礁，只有一处狭窄的出口通向大海，湾内风平浪静，海水清澈见底，能清晰看到水下游动的海鱼与细碎的贝壳，正好能容纳十艘福船藏身。这些福船皆是明军水师的精锐战船，船体宽大厚实，由坚硬的楠木打造，船舷高耸，高达丈余，船身刻着古朴的纹饰，能有效抵御敌方箭矢与炮火的攻击；船身两侧各架设着十二门弗朗机炮，炮身由精铁铸就，泛着冷硬的光，炮口被厚厚的灰色帆布遮盖，帆布边缘缝着细密的线，与雾色融为一体，远远望去，根本看不出暗藏的杀机；船尾设有舵楼，舵楼由木质搭建，四周装着防护栏，舵手站在楼上，能清晰掌控船身方向，船头则装有锋利的铁制撞角，撞角上还残留着此前征战的锈迹与血迹，可在近战中撞击敌方战船。
甲板上的士兵们身着灰色军袍，军袍领口绣着暗红色的“明”字标识，针脚细密，军袍下摆有些磨损，却依旧干净整洁，腰间挎着锋利的雁翎刀，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麻绳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黑，手中握着长枪，枪头寒光凛凛，枪身刻着防滑纹路。士兵们皆屏息凝神，双腿分开与肩同宽，稳稳站在甲板上，目光紧盯着雾海深处，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胸腔起伏微弱，脚步挪动时小心翼翼，鞋底踩着甲板的木质纹路，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动了前来的清军战船。几名负责瞭望的士兵趴在船舷边缘，手臂撑着甲板，身体微微前倾，手中举着黄铜望远镜，望远镜镜身刻着精致的云纹，边缘有些磨损，他们缓缓转动镜身，不放过海面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眼神锐利而专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甲板上，晕开小小的水渍，却丝毫不敢擦拭。
甘辉站在旗舰“镇波号”的甲板上，身着一身厚重的玄铁铠甲，铠甲上的铜钉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甲片缝隙间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锈迹，铠甲边缘的纹饰虽简单，却透着一股威严，铠甲肩部的护肩微微凸起，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栩栩如生。他年约四十，身材高大魁梧，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背厚，满脸虬髯根根如钢针，修剪得整齐，此刻虬髯紧绷，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一道深深的纹路，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盯着手中的黄铜望远镜，缓缓转动镜身，扫过前方的海面，每一个角落都不曾遗漏，嘴角紧抿，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身旁的亲兵张诚手持一面鲜红的战旗，战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甘”字，字迹遒劲有力，战旗被海风卷得微微晃动，边角处有些磨损，甚至能看到细小的破洞，却依旧透着一股悍勇之气。张诚身材挺拔，身高七尺五寸，面容刚毅，额头饱满，眼神坚定，是甘辉麾下最得力的亲信，跟随他征战多年，屡立战功，手臂上还留着一道长长的刀疤，是此前与清军厮杀时留下的印记。他压低声音，凑到甘辉身边，气息平稳地说道：“将军，按周阿福招供的时辰，马得功的战船今日辰时前后便会抵达，眼下雾气正浓，能见度不足三丈，海风也小，正好利于我军伏击，他们即便靠近避风湾，也难察觉我军踪迹，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插翅难飞。”
甘辉微微点头，指尖攥紧了腰间的刀柄，刀柄是乌木所制，上面刻着古朴的缠枝纹，还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黑曜石，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微微凸起，沉声道：“传令下去，所有战船做好备战准备，炮口对准海面来船方向，炮手各就各位，火药、炮弹提前备好，放在炮旁的木箱里，木箱盖子敞开，方便取用。待清军战船完全进入伏击圈，听我号令，立刻开火。开火时，先集中火力攻击他们的船舵与船帆，断其退路与行动力，让他们无法逃跑，也无法调整船身反击，再逐一歼灭，绝不能让一艘战船逃脱，务必将马得功的水师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末将遵令！”张诚躬身领命，语气恭敬而坚定，腰身弯得极低，随后直起身，转身快步走向船舷，对着下方的士兵们比出一连串的暗号——抬手、挥臂、握拳，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沓。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掀开炮口的帆布，帆布摩擦着炮身，发出轻微的声响，很快便露出冰冷的炮口，炮口对准海面，透着森然的杀机；几名工匠蹲在炮旁，穿着灰色短打，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他们仔细检查着炮膛与火药，用小刷子清理炮膛内的杂物，还将火药装入炮膛，用木棍压实，确保每一门炮都能正常发射，不出现卡壳的情况；负责掌舵的士兵紧握着舵盘，舵盘是木质的，上面包着一层铁皮，手指轻轻搭在舵盘上，指腹摩挲着粗糙的表面，眼神专注，随时准备根据号令调整船身方向；弓箭手们则搭箭上弦，箭矢是铁制箭头，箭尾插着羽毛，弓弦紧绷，拉弓的手臂肌肉紧绷，眼神紧盯着海面，只待号令响起，便万箭齐发。
时间一点点流逝，雾气渐渐散去些许，能见度提升到了五六丈远，远处的海面隐约能看到海浪起伏的轮廓。突然，瞭望的士兵猛地抬手，对着甘辉比出信号，脸上满是警惕。甘辉立刻举起望远镜，朝着士兵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海面上，隐约出现了几个小黑点，像墨滴落在白纸上，随着时间推移，小黑点越来越近，渐渐露出了船身的轮廓。那是五艘伪装成商船的清军战船，船体被漆成了浅褐色，与普通商船的颜色一致，船帆上印着“福”“昌”“盛”等商号字样，字迹鲜红，边缘有些模糊，看起来格外逼真，船舷两侧堆放着捆扎整齐的丝绸、茶叶等货物，用麻布包裹着，麻布上还印着简单的商号标记，乍一看，确实与往来福建沿海的贸易商船别无二致，根本看不出暗藏的军备。
为首的战船正是马得功的旗舰“靖海号”，这艘战船原本是清军的主力战船，为了伪装成商船，特意拆除了部分火炮，只在船身内部藏了少量武器，船帆也换成了商船常用的白色帆布，上面印着“昌”字商号，帆布有些陈旧，边缘还打着补丁。马得功站在“靖海号”的甲板上，身着蓝色官袍，官袍上绣着孔雀补子，补子的丝线有些褪色，腰间系着一条玉带，玉带扣上镶嵌着一块劣质的玉石，玉石颜色不均，透着一股暴发户的俗气。他年约五十，身材中等，略显臃肿，面容阴鸷，颧骨高耸，脸颊瘦削，嘴角向下撇着，像是永远都在不满，眼神中透着几分贪婪与傲慢，时不时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须，胡须花白，还夹杂着几根黑发，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脚下踩着一双黑色官靴，靴底沾着些许海水的湿气。
他麾下的副将李达站在一旁，身材矮胖，肚子圆滚滚的，像揣了个皮球，走路都有些摇晃，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凑到马得功身边，语气讨好地说道：“将军，厦门港外海果然平静，连一艘明军的巡逻船都没见到，看来明军根本没察觉我们的行踪，还以为我们是普通的商船，这下我们的计谋可就成了。待我们绕过青屿岛，靠近厦门港，摸清他们的海防部署、战船数量与粮草储备，若是有机可乘，便趁机毁掉他们的战船坞与粮草库，回去定能得到总督大人的重赏，说不定还能晋升一级，将军您的仕途，定会越来越顺遂，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属下啊！”
马得功冷笑一声，抬手拍了拍船舷上堆放的货物，货物的麻布包裹有些松散，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丝绸，丝绸颜色鲜亮，他语气轻蔑地说道：“郑成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靠着父辈的余荫拉起一支队伍，麾下士兵也多是乌合之众，有什么能耐？怎会察觉我等的计谋？今日只需顺利完成探查，若能趁机给明军一个措手不及，毁掉他们的根基，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总督大人高兴，我们都能跟着沾光，你想要的赏赐，自然少不了。”
他低头看向海面，青屿岛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岛上的礁石与海草模糊不清，只透着一股荒凉的气息，他眉头微微蹙起，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总觉得这片海域太过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可随即又被傲慢压了下去，转头看向身旁的领航员，眼神凌厉，带着几分威胁地问道：“前方那岛便是青屿岛？海域看起来有些复杂，水下会不会有暗礁？若是撞坏了船底，耽误了大事，仔细你的皮！”
身旁的领航员名叫王顺，是个常年往来福建沿海的老水手，年约六十，皮肤黝黑，像是被海风与烈日烤过，手上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沾着海泥，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皱纹，眼神却很锐利。他连忙躬身行礼，腰身弯得几乎贴到甲板，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讨好地说道：“将军放心，属下常年往来这片海域，对这里的暗礁分布了如指掌，每一处暗礁的位置、深浅都记在心里，闭着眼睛都能避开。只需绕开岛周半里地，沿着东侧的既定航线行驶，便可安全通过，绝不会有任何问题，保证能顺利靠近厦门港，不耽误将军的大事。”
马得功点点头，挥了挥手，语气不耐烦地说道：“那就加快速度，绕开青屿岛，尽快靠近厦门港，探查清楚便立刻撤退，免得夜长梦多，被明军察觉了行踪，到时候得不偿失。”
“是，将军！”王顺躬身领命，随后直起身，转身快步走向舵楼，脚步有些匆忙，对着舵手高声喊道：“加快速度，绕开青屿岛，沿着东侧航线行驶，注意保持船距，别撞上暗礁！”
舵手立刻回应，声音洪亮：“明白！”随后转动舵盘，舵盘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声响，调整船身方向，五艘清军战船渐渐加快速度，船帆被海风撑得满满的，像鼓起的白色气囊，船只在海面上破浪前行，留下一道道白色的航迹，航迹很快便被海浪抚平。随着战船不断靠近，青屿岛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岛周的礁石也能看得真切，水下的暗礁偶尔露出一小截尖角，在海水中泛着暗哑的光，海浪拍打礁石，溅起白色的浪花，落在船舷上，打湿了甲板的边缘。
清军战船距离避风湾越来越近，已完全进入了明军的伏击圈，每一艘战船的轮廓、船上士兵的动作，都能通过望远镜清晰看到。甘辉握着望远镜，看着清军战船一步步靠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沉声道：“时机已到，传令下去，开火！”
张诚立刻举起手中的战旗，用力挥下，战旗在空中划过一道鲜红的弧线，高声喊道：“开火！”声音洪亮，在海面上回荡，打破了此前的静谧。
话音刚落，藏在避风湾内的十艘明军福船瞬间冲出，船帆被海风快速撑满，鲜红的“明”字旗在雾中猎猎作响，如一团团燃烧的火焰，耀眼夺目，打破了海面的静谧。“砰砰砰——”弗朗机炮瞬间轰鸣起来，炮口喷出橘红色的火焰，黑色的炮弹带着呼啸声，朝着清军战船飞去，炮弹划破空气的声响尖锐刺耳，在海面上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轰！轰！轰！”炮弹接二连三地击中清军战船的船身，发出剧烈的爆炸声，木屑四溅，有的木屑甚至被炸飞到数尺高的空中，带着火星坠落，海水被掀起数尺高的浪花，浪花中夹杂着破碎的麻布与丝绸，还有清军士兵的衣物碎片，场面惨烈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