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暗线传信,港内惊变
书名:晚明风云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8816字 发布时间:2025-12-13

第210章 暗线传信,港内惊变

 

厦门港的清晨被海雾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水汽像一匹湿冷的绸缎,漫过码头被海浪冲刷得光滑的青石板,在石缝间凝成针尖大小的水珠,顺着石板的纹路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水痕,水痕里还积着细碎的贝壳与沙粒,在雾色中泛着暗哑的光。岸边系船的麻绳被浸得发胀,原本浅黄的麻色变成了深褐,绳结处还沾着墨绿色的海藻,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掠过老渔的粗布衣衫——那衣衫洗得发白,肩头还打着两块补丁,被海雾打湿后沉甸甸地贴在背上,也打湿了他额前花白的鬓发,鬓发黏在布满皱纹的额头上,像一层霜。

 

老渔本名叫周阿福,年近六十,脊背因常年打渔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枯瘦的手指节骨突出,抓着渔筐的竹篾时,指肚上的老茧与竹篾的粗糙磨在一起,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将一筐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黄花鱼搁在码头的石阶上,鱼身还沾着细碎的海草与白色的浮沫,几条鲜活的黄花鱼突然蹦跳一下,溅起的水花落在青石板上,很快便与晨雾融在一起,只留下一小片湿漉漉的痕迹。

 

周阿福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白上布满血丝,看似在慢悠悠地整理渔获,指尖拂过滑腻冰凉的鱼鳞,实则目光正借着低头的动作,飞快扫过港内的每一处动静。不远处的泊位上,三艘明军福船正缓缓驶出港口,船身由坚硬的楠木打造,船舷上刷着红漆,虽有些剥落,却依旧透着威严。船帆被海风一点点撑满,鲜红的“明”字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在灰蒙蒙的雾色中格外醒目。甲板上的士兵身着灰色军袍,军袍领口绣着小小的“郑”字,腰间挎着雁翎刀,正两两一组,忙着检查船舷两侧的弗朗机炮,金属炮身泛着冷硬的光,炮口对准外海的方向,士兵们搬动炮身的动作沉稳有力,金属碰撞的脆响隔着水雾传来,清晰可闻。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兵名叫赵虎,虎背熊腰,脸上带着一道刀疤,他正喊着号子:“左移三寸!稳着点,别磕了炮膛!”声音粗犷,在雾中传得老远。

 

周阿福的手指在鱼筐底部的竹篾间轻轻摩挲着,那里被他偷偷凿了个不起眼的暗格,用一块薄竹片盖着,上面还铺了层鱼腥草,掩人耳目。他趁周围无人注意,指尖用力一抠,便从暗格里摸出一卷用油纸裹紧的纸条,纸条被折得只有指甲盖大小,裹了三层油纸,防水防潮。他飞快将纸条塞进腰间系着的鱼鳔里,鱼鳔是用大黄花鱼的鱼鳔晒干制成的,鼓囊囊的,外面裹着粗布腰带,乍一看倒像是装着渔线、鱼钩之类的用具,不易引人察觉。这卷纸条是昨夜清军的联络人——一个扮作挑夫的精瘦汉子,名叫孙七,偷偷塞给他的,正是福建总督李率泰的密令,上面的字迹用狼毫写就,凌厉刚劲,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要他三日之内摸清厦门港内战船的检修进度、粮草库的具体位置与储备数量,若三日内无法完成情报收集,便设法在港内的饮水井或粮草库中投毒,扰乱明军的军心,为后续清军的围剿铺路。

 

“周老渔,今日的鱼倒是新鲜,鳃红鳞亮的,给我称两斤!”一名明军水师的伙夫走了过来,他名叫王胖,生得膀大腰圆,脸上堆着肉,身着短打,腰间系着沾着油污的围裙,嗓门洪亮得像敲锣,一下子打断了周阿福的思绪。周阿福心头一紧,指尖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立刻堆起一脸憨厚的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佝偻着背拿起旁边的木秤,秤杆上的秤星被磨得发亮,他动作略显笨拙地从鱼筐里捞起几条黄花鱼,放在秤盘里,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不远处的瞭望塔。

 

瞭望塔建在码头的最高处,塔身由青砖砌成,有三丈多高,顶端架着一座木质瞭望台,一名明军士兵正站在台上,他名叫林秀,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眼神格外锐利,手中举着一架黄铜望远镜,镜身刻着精致的云纹,他正朝着外海的方向缓缓转动望远镜,镜筒在晨雾中闪着冷冽的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雾气,看清远方的动静。周阿福的心沉了沉,手上的秤砣险些滑落,好在他反应极快,连忙用手腕抵住秤杆,报出重量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两斤整,二十文钱。”王胖并未察觉异样,爽快地掏出几枚铜钱递过去,铜钱上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接过用草绳捆好的黄花鱼,转身便朝着水师的伙房走去,脚步匆匆,嘴里还嘟囔着:“今天得给兄弟们做个红烧鱼,补补力气。”

 

待王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周阿福才缓缓松了口气,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冷汗混着晨雾的水汽,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很快便蒸发了。他不敢再耽搁,挑起渔筐便往港内的小巷走去,渔筐的竹篾边缘有些锋利,蹭着他瘦削的肩膀,传来一阵硌人的疼,他却浑然不觉。巷子里已经热闹起来,几家早点摊支起了油布棚子,摊主们吆喝着,蒸笼里的包子、馒头冒着氤氲的热气,白面的香气混着海风的咸腥,在巷子里弥漫开来。过往的行人大多是港内的百姓与明军士兵,一个名叫陈阿妹的妇人正牵着年幼的儿子买早点,孩子扯着她的衣角嚷嚷着要吃红糖馒头;几名明军士兵聚在粥摊前,一边喝着热粥,一边聊着新兵营的训练,语气轻松,看不出丝毫危机将至的模样。

 

周阿福却无心顾及这些人间烟火气,他低着头,脚步匆匆,专挑偏僻的小巷走,脚下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不时有积水溅到他的粗布布鞋上。拐过两个弯后,他便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妈祖庙前。庙宇的木门早已腐朽,虫蛀的痕迹爬满门板,只剩下半扇虚掩着,门楣上的“妈祖庙”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隐约能看出轮廓,墙体斑驳,砖缝里长出了不少枯黄的杂草,庙外的石阶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与落叶,一片狼藉。他左右看了看,确认身后没有尾随的人,才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闪身走了进去。

 

庙内昏暗潮湿,晨雾透过破损的窗棂渗进来,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落在地面的泥土上,踩上去软软的,带着一股霉味与香火的残味。香案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手指一摸便是一道印子,神龛里的妈祖神像早已残缺不全,神像的手臂断了一截,脸上的彩绘脱落大半,露出里面斑驳的木质,神像前的香炉里积着一层厚厚的香灰,早已没有烟火气。周阿福走到神龛后面,抬手在墙壁上摸索着,粗糙的砖面磨着他的指尖,很快便摸到一处松动的砖块,他用力一抠,砖块便被取了下来,露出一道仅能容下手掌的狭小暗格,暗格里藏着另一卷纸条,上面是他这几日偷偷记录的明军巡逻班次、瞭望哨的值守时间,还有战船每日出海训练的路线,字迹歪歪扭扭,却是他熬了几个夜晚才记下来的。

 

他将暗格里的纸条取出来,与腰间鱼鳔里的密令叠在一起,重新裹好油纸,然后弯腰蹲下身,膝盖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伸手抠开香案下的一块地砖,地砖下面是空的,正好能容纳这卷纸条。这是他与马得功派来的联络人的接头方式,每日辰时,会有一名扮作货郎的清军细作来这里取走情报,再将新的指令传递给他,两人从未见过面,全靠这种隐秘的方式联络,以防暴露行踪。

 

就在周阿福将地砖重新铺好,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身欲走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沉重有力,显然是身着铠甲的士兵,伴随着一声凌厉的喝问:“什么人在里面?速速出来!”

 

周阿福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鱼刀,鱼刀的木柄被磨得光滑,能给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他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目光飞快扫过庙内的角落,庙宇狭小,除了香案与神龛,便只有几根腐朽的木柱,根本无处可藏。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在寂静的庙里格外清晰,震得耳膜发疼。

 

“砰”的一声,木门被猛地推开,两名身着明军铠甲的士兵走了进来,铠甲上的铜钉泛着冷光,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庙内的沉寂。为首的士兵名叫赵方,是负责港内治安的小校,年约三十,面色冷峻,眉眼间透着一股悍勇之气,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早年与清军作战时留下的,腰间挎着一柄雁翎刀,刀鞘为乌木所制,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赵方常年驻守厦门港,对港内的百姓与商贩大多熟悉,他的目光落在周阿福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周阿福?你不在码头卖鱼,跑到这破庙里做什么?这庙荒废多年,平日里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

 

“俺……俺来给妈祖娘娘上香,求个平安,保佑出海打渔能多捞点。”周阿福强作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可话一出口,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他的手不自觉地往腰间的鱼鳔处靠了靠,指尖攥着腰带,指节泛白。赵方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鹰隼一般,紧紧盯着周阿福的动作,很快便瞥见他腰间的鱼鳔鼓囊囊的,与平日里瘪瘪的模样截然不同,心中顿时起了疑心。

 

他迈步上前,一把抓住周阿福的手腕,周阿福的手腕枯瘦,皮肤像老树皮一样粗糙,被他一抓便动弹不得。赵方的手指有力,捏得周阿福的手腕生疼,他厉声喝道:“搜!”

 

站在赵方身后的士兵名叫李勇,是个刚入伍不久的年轻士兵,身材高大,立刻上前,伸手便去解周阿福腰间的鱼鳔。周阿福急得浑身冒汗,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嚷嚷着:“官爷,俺这鱼鳔里没东西,就是装些小鱼小虾的,别搜了,别搜了!”可他年纪大了,力气远不如年轻的士兵,根本挣脱不开赵方的钳制,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勇将鱼鳔解了下来。

 

鱼鳔被扯下的瞬间,那卷油纸裹着的纸条从鱼鳔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正好停在赵方的脚边。赵方低头一看,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弯腰捡起纸条,小心翼翼地拆开外面的油纸,里面的纸条展开,上面的字迹虽潦草,却笔锋凌厉,清晰写着“粮草库在港西三里仓,现存粮草约八千石,战船检修于午时完工,共修缮战船十二艘”,末尾还盖着一枚黑色的清军印章,印章上的字迹模糊,却能隐约看出“福建总督府”的字样。

 

“果然是清军的细作!”赵方怒喝一声,眼中满是杀意,抬脚便将周阿福踹倒在地,周阿福重重摔在泥土上,胸口撞到香案的腿,疼得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赵方反手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刀身出鞘时发出“唰”的一声脆响,冰冷的刀锋抵在周阿福的脖颈上,刀刃划破了他颈间的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他厉声质问道:“说!港内还有多少同党?马得功的战船何时会来厦门港?李率泰的围剿计划到底是什么?”

 

周阿福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脖颈上的刀锋冰凉刺骨,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顺着额角滚落,浸湿了身下的泥土。就在这时,庙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越来越近,很快便停在了庙门口。

 

紧接着,几名身着玄铁铠甲的亲兵簇拥着一名将领走了进来,将领正是甘辉,年约四十,身材高大,身着厚重的玄铁铠甲,铠甲上的铜钉泛着冷冽的光,甲片缝隙间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锈迹。他满脸虬髯,根根如钢针,修剪得整齐,眼神锐利如鹰隼,颧骨高耸,脸上带着常年征战的风霜。他刚从新兵营巡查回来,路过码头时,听闻士兵禀报说发现一名可疑人员躲进了破败的妈祖庙,便立刻带着亲兵策马赶了过来,生怕是清军的细作在搞破坏。

 

甘辉走进妈祖庙,目光先是扫过地上的密令,随即落在瑟瑟发抖的周阿福身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的寒意,让庙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他抬手从赵方手中拿过密令,粗糙的指尖划过纸条上的字迹与印章,眼神愈发凝重,随即将纸条递给身后的亲兵张诚,沉声道:“把他押回中军帐,严加审讯,动用大刑也无妨,务必撬开他的嘴,挖出港内所有的清军暗线,一丝一毫都不能遗漏。另外,即刻传令下去,封锁厦门港所有的出入口,包括码头、陆路关口,严查来往的人员与货物,尤其是扮作商贩、渔户、工匠的人,仔细核对身份,绝不能让任何一名清军细作逃脱!”

 

“末将遵令!”赵方躬身领命,语气恭敬而坚定。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将周阿福从地上架了起来,周阿福的双腿发软,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根本站不稳,只能被士兵拖着往外走,嘴里不停哀嚎着:“官爷饶命啊,俺是被逼的,清军拿俺的孙子要挟,俺要是不答应,他们就杀了俺孙儿啊……”哀嚎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凄厉刺耳,却很快被海风卷着,消散在晨雾之中,再也听不见。

 

甘辉站在妈祖庙的门口,望着港内的方向,眉头紧紧蹙起,眼中满是凝重。晨雾依旧浓重,将整个厦门港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远处的战船、码头的百姓、营寨的旗帜,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将整个港口都裹在了一层无形的网中。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铠甲的边缘硌得手掌生疼,他却浑然不觉。他转头对身旁的亲兵张诚道:“周阿福只是个棋子,港内定然还有更隐蔽的暗线,这些人就像毒刺,不拔出来,迟早会酿成大祸。”

 

张诚躬身道:“将军所言极是,末将这就去安排人手,挨家挨户核查身份,尤其是西街、码头这些人员复杂的地方,绝不能放过任何疑点。”

 

“当然要!”甘辉沉声道,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你立刻传令下去,粮草库原本有一百名士兵值守,现在增派两百名,共计三百名士兵,分成三班,日夜轮班值守,粮草库的四周拉上警戒线,严禁任何人靠近,哪怕是负责粮草搬运的士兵,也要仔细核对身份,登记在册,进出都要搜查;战船坞的所有工匠与士兵,全部重新接受身份核查,凡是非厦门港本地、且没有可靠担保人的工匠,一律暂时扣押在营寨里,待查明身份,确认没有问题后再做处置,另外,在战船坞周围加派巡逻士兵,每半个时辰巡逻一次,密切关注动静;还有,你立刻去通知陈永华大人,让他即刻派人清查港内所有的饮水井、粮草库,仔细检查饮水与粮草是否被人动过手脚,有没有被投毒,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封锁相关区域,更换饮水与粮草,绝不能让士兵们误食有毒的东西,扰乱军心。”

 

“末将明白,这就去传令!”张诚躬身领命,转身便快步走出了小巷,翻身上马,朝着营寨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晨雾之中。甘辉转身望向福州的方向,那里被厚重的雾气笼罩,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可他却能感受到来自福州的浓烈杀机。他深吸一口气,海风的咸腥气息涌入鼻腔,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握紧刀柄的手更用力了些,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厦门港,守住这抗清的根基。

 

与此同时,厦门城的中军帐内,烛火依旧燃烧着,烛芯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跳动的火焰将帐内的一切映照得清晰可见。帐壁上挂着几幅巨大的地图,分别是福建沿海地图、厦门港地形图,还有泉州、潮州等地的兵力分布图,地图上用红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有的是明军的兵力部署,有的是清军的据点,一目了然。郑成功坐在桌案后的梨花木椅上,身着深蓝色锦袍,锦袍的领口与袖口绣着金线云纹,腰间系着一条羊脂玉带,玉带扣上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栩栩如生,透着一股威严。他年约三十,面容刚毅,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下颌线棱角分明,手中拿着一份文书,正是陈永华送来的结盟进展文书,眉头紧紧蹙着,眼中满是凝重。

 

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此前派亲信张明带着粮草军械前往泉州联络郑彩,郑彩虽然收下了五百石粮食、两百柄长刀与五十箱箭矢,却依旧以“麾下将领意见不一,需再商议几日”为由,迟迟不肯给出明确的结盟答复。郑成功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他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陈永华,开口道:“陈先生,郑彩此人向来首鼠两端,既想借我军之力抵御清军,又怕引火烧身,看来得再派一人去泉州,晓以利害,让他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陈永华身着青色长衫,面容温和,眉眼间满是书卷气,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水晶眼镜,他躬身道:“郡王所言极是,属下以为可派参军林文前往,林文能言善辩,且与郑彩麾下的参军曾有旧交,由他前去,或许能说动郑彩。”

 

郑成功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帐外突然传来亲兵的禀报,声音急促而响亮:“郡王,甘辉将军押来一名清军暗线,自称是福州派来的细作,掌握着清军的围剿计划,甘辉将军已初步审讯,对方似乎知道不少内情,特来请示郡王,是否现在带进来问话?”

 

郑成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原本蹙着的眉头舒展了几分,却多了几分冰冷的杀意,他沉声道:“带进来!”

 

很快,两名亲兵押着周阿福走进了中军帐,周阿福依旧是那副狼狈的模样,衣衫破旧,沾满了泥土与血迹,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脸上满是恐惧,一进帐便被亲兵按倒在地,跪倒在桌案前,头埋得极低,不敢抬头看郑成功,浑身抖如筛糠,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郑成功坐在案后,目光如刀般落在周阿福身上,那目光锐利而冰冷,仿佛能穿透周阿福的衣衫,看清他内心的想法,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沉声道:“你是李率泰派来的暗线?港内还有多少同党潜伏?马得功的战船何时会抵达厦门港?他们此次前来,是单纯的打探情报,还是另有图谋?”

 

周阿福被郑成功的气势震慑住了,嘴唇哆嗦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掉,滴在桌案前的地面上,很快便浸湿了一小块泥土。他不敢隐瞒,也不敢撒谎,只能断断续续地磕头道:“郡……郡王饶命!俺……俺叫周阿福,只是个普通的渔夫,是被清军逼的,他们抓了俺的孙子,俺要是不答应做暗线,就会杀了俺孙儿……港内还有三名同党,一个扮作货郎,在西街开了家布铺,名叫王二,个子矮矮的,留着八字胡;一个扮作铁匠,在码头的铁铺干活,叫李四,胳膊上有个刺青,是只老虎;还有一个是粮草库的伙夫,名叫刘三,脸上有颗大黑痣,负责打探粮草库的动静。马得功带着三千水师,乘坐五艘战船,全部换上了商船的装扮,船上装载着丝绸、茶叶这些货物,伪装成往来贸易的商船,三日后便会抵达厦门港外海,主要是来打探港内的海防部署、战船数量与粮草储备,若是有机可乘,便会发起突袭,破坏港内的战船坞与粮草库,为后续清军的大军围剿铺路。”

 

郑成功的眼神愈发冰冷,听完周阿福的话,他抬手示意亲兵将周阿福拖下去,沉声道:“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后续再慢慢审讯,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关于清军的情报,另外,即刻派赵方率领一队士兵,前往西街的布铺、码头的铁铺,还有粮草库,抓捕王二、李四、刘三这三名暗线,一个都不能放过,若是他们反抗,格杀勿论!”

 

“末将遵令!”帐外的亲兵躬身领命,立刻上前将周阿福架了起来,拖着往外走,周阿福的哀嚎声渐渐远去,帐内又恢复了寂静。郑成功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甘辉,语气坚定地下令道:“甘辉,传我命令,你率领五千水师,挑选十艘战力最强的福船,提前埋伏在厦门港外海的青屿岛附近。青屿岛海域复杂,暗礁密布,雾气常年不散,不易被察觉,且距离厦门港不远,支援方便,正是设伏的好地方。马得功的战船扮作商船,必然会放松警惕,待他们靠近青屿岛海域时,你便率领水师发起突袭,集中火力攻击他们的战船,务必将他们的水师全部歼灭,让马得功有来无回,断了李率泰的耳目,让他无法摸清港内的虚实!”

 

甘辉躬身领命,胸膛挺得笔直,语气铿锵有力:“末将遵令!定不辜负郡王的嘱托,三日之后,定将马得功的水师歼灭,不让一艘清军战船逃脱!”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出了中军帐,铠甲碰撞的脆响在帐外回荡,透着一股悍勇的气息。

 

陈永华站在一旁,脸上露出几分忧色,他走上前一步,躬身道:“郡王,马得功的战船扮作商船,行踪隐秘,若是我军提前在青屿岛设伏,会不会打草惊蛇?一旦马得功察觉异样,掉头逃跑,不仅无法歼灭他的水师,还会让李率泰知晓我们已识破他的计谋,从而改变后续的围剿计划,届时我们再想应对,便会更加被动。”

 

郑成功站起身,走到帐外,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动着他的锦袍,衣摆猎猎作响。他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海面被晨雾笼罩,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远处的海平线与天空融在一起,灰蒙蒙的一片。他沉默了片刻,随即沉声道:“李率泰老谋深算,心思缜密,即便我们不主动出击,他也会步步为营,不断派暗线打探情报,寻找我军的漏洞,后续的围剿只会更加猛烈。与其被动防守,等着清军来进攻,不如主动出击,先打掉马得功的侦查水师,断了他的耳目,既能削弱清军的战力,又能震慑李率泰,让他知晓我军的实力,不敢轻易小觑。至于后续的围剿,无论李率泰是否改变计划,我们都唯有做好万全准备,尽快促成与郑彩、李定国旧部的结盟,整合兵力,修缮战船,训练士兵,才能与之抗衡,守住厦门港。”

 

陈永华闻言,点了点头,眼中的忧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定:“郡王所言极是,是属下考虑不周了,后续属下会立刻让林文前往泉州,同时再派一名亲信前往潮州,打探陈文的消息,尽快促成结盟之事,同时也会加紧清查港内的隐患,确保粮草充足,军械齐全,为后续的战事做好准备。”

 

郑成功微微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的海面,眼中透着决绝。海风越来越大,吹动着帐外悬挂的“明”字大旗,鲜红的旗帜在晨雾中猎猎作响,如一团不灭的火焰,照亮了抗清之路的艰难与坚定。

 

而港内的清查与备战,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赵方率领着五十名士兵,拿着画像与名单,率先赶往西街的布铺,布铺的老板王二见士兵围了过来,脸色瞬间煞白,转身便想从后门逃跑,却被赵方一把抓住后领,按在地上,王二挣扎着喊着:“你们凭什么抓我!”赵方冷笑着将密令扔在他面前:“凭你是清军的细作,还需要别的理由吗?”码头的铁铺里,李四刚抡起铁锤,便被几名士兵围住,他见身份暴露,抄起铁锤便朝士兵砸去,却被赵虎一脚踹倒,反手绑了起来;粮草库的伙夫刘三正端着粥桶准备给士兵们送早饭,看到士兵走来,吓得手一抖,粥桶摔在地上,滚烫的粥洒了一地,他刚想跑,便被守在粮草库的士兵抓住,押了起来。

 

粮草库周围,新增的士兵们正拉起粗麻绳做的警戒线,一名名叫吴强的小队长正仔细核对进出士兵的身份牌,每一个人都要报上姓名与所属营队,确认无误后才能放行;战船坞里,工匠们抡着斧头与凿子,加快了修缮战船的速度,工匠头老刘喊着号子:“加把劲!午时前必须把这三艘船的船板换好!”士兵们则在一旁帮忙搬运木料与火炮,金属碰撞的声响、工匠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透着一股紧张的备战气息;新兵营内,归降的士兵们依旧在刻苦训练,赵奎站在队列前,喊着口令:“齐步走!一二一!”士兵们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呐喊声震彻夜空,他们眼神坚定,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没有一人停下脚步。

 

所有人都清楚,青屿岛的伏击战,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真正的恶战,还在后面。李率泰必然会带着三省水师与陆路兵力,气势汹汹地杀来,厦门港的存亡,抗清大业的走向,皆悬于后续的战事之中,空气中的杀意,渐渐弥漫开来,笼罩在厦门港的每一寸土地上,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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