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的眼角渗出蓝光。
那光像水一样顺着脸颊滑下，在晨光里留下湿痕。
她眼球还在动，快速地左右滚动，沈烬蹲着没动。
他右手贴在陈念额头上，掌心能感觉到她皮肤下的震动。
左眼微微发烫，淡金色在虹膜边缘闪了一下。
他没有强行读取记忆，只是让自己的意识靠近她的频率。
苏凝坐在旁边，左手按在护目镜上，镜片裂了一道缝，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空中，画了个短符。
指尖血刚落，空气中就出现一道透明屏障，把三人围在里面。
老顾靠墙站着，电棍横在胸前，他没说话，但眼神一直盯着陈念的脸。
他知道现在不能打断，也不能放松。
“你看到什么？”沈烬低声问。
陈念嘴唇抖了一下，声音很轻：“线……好多线……它们连在一起……”
“谁的线？”
“所有人的。”她喘了口气，“我在边上……我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命令……重复的命令……”
沈烬手指微动，他感知到了——颅内银线不是单独存在，而是织成一张网。
主节点在松果体附近，周围连着十几个记忆锚点，那些锚点对应的，全是已经死亡的人。
苏凝抬头：“她在听指令流。”
老顾立刻翻开笔记本，写下“指令流”三个字。
他想起三个月前的录音，那时候陈念说“代号夜莺报告”，语气和现在完全不同。那时她是执行者，现在她是监听者。
“你能分清哪些是你的想法？”沈烬继续问。
陈念猛地抽搐一下，太阳穴蓝光暴涨。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整个人弓起来，苏凝立刻伸手，把最后一道净化符贴在她颈后。
符纸燃起微光，蓝光退了一些。
“别……别让她再问！”老顾压低声音，“再问一句她就要被拉回去了！”
“还差一点。”沈烬没撤手，“她正在拼图。”
果然，几秒后陈念平静下来。她睁开眼，瞳孔有轻微震颤。
“我听见另一个声音……”她说，“是你打破的东西……它碎了……但现在又在重组……”
沈烬皱眉。
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在玻璃舱通道里，他用镇魂钉刺穿程序核心，那一瞬间整个控制系统震了一下，就是那个空档，让陈念抓住机会挣脱，但她没逃出来。
她只是从终端变成了中继站。
“你不是接收命令的人。”沈烬说，“你是转发站。”
陈念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苏凝立刻记录这个反应。她发现每次陈念流泪，蓝光就会弱一分。
这不是巧合，眼泪可能是身体对抗控制的自然机制。
“钥匙……不是开门的……”陈念突然又说了这句话。
沈烬盯着她：“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见……有人在说……‘钥匙是用来换命的’……”
空气静了一瞬。
老顾翻到笔记前一页，找到密道壁画的内容。上面写着：“钥匙非启门之物，乃易命之祭。”他当时没懂，现在明白了。
“所以她一直在传递同一个信息。”老顾说，“从掌心血字，到昏迷前的话，都在说这件事。”
苏凝摘下护目镜，用布轻轻擦掉镜片上的血迹，她左臂的石化纹路开始发烫，但她没管。
“我们之前都想错了。”她说，“我们以为钥匙是打开某个地方的东西，其实它是用来交换的。母亲献祭自己，是为了封印规则。沈烬的存在，可能也是这种交换的结果。”
沈烬没回应。
他右手还在陈念额头上，感知着银线网络的变化。
那张网正在缓慢修复，断裂处重新连接，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你能看到主控节点吗？”他问。
陈念闭上眼，眉头紧锁：“我看不清……太亮了……像一团火……但它在动……它不在一个地方……”
“移动的？”沈烬追问。
“是……它会跳……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只要还有银线活着……它就能转移……”
老顾猛地抬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用一直盯着她！根本不需要固定指挥中心，整个网络都是活的！”
苏凝立刻重新画符。这次她用的是家族禁术中的“断联阵”，但只画了一半就停了。
她怕刺激到陈念脑内的系统，引发炸弹符。
“不能强断。”她说，“只能等它自己露出破绽。”
沈烬收回手。
他掌心发烫，左眼的金光退去，但余温还在。
他知道刚才那一段共振让他看到了关键信息——银线网络是分布式的，没有单一控制源，这意味着他们不能靠摧毁一个节点解决问题。
必须找到根源，而根源不在这里。
“她不是终点。”沈烬说，“她是桥。”
苏凝点头：“她在网络边缘，能看到数据流动的方向。如果我们能让她再坚持一会儿，也许能锁定源头。”
“怎么撑？”老顾问。
“不能再问问题。”苏凝说，“每问一次，都会激活一次指令循环。她现在靠意志硬扛，撑不了多久。”
陈念忽然开口：“我想起来了……第一次缝合的时候……他们让我看一段画面……一个房间……有很多屏幕……墙上写着数字……”
沈烬立刻俯身：“什么数字？”
“七……三九……零……”她声音越来越弱，“然后是倒计时……但我没看清……头好痛……”
话没说完，她太阳穴蓝光再次增强，一直蔓延到眼皮底下。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无意识抓地，指甲抠进水泥缝里。
苏凝马上贴上新符。
但这张符只撑了五秒就烧黑脱落。
“不行了。”她说，“银线已经深入神经中枢，净化符压不住了。”
老顾走到门口，把门关死。
他拿出手机，直接拆掉电池扔在地上，他知道有些信号是物理隔绝不了的，但至少能减少干扰。
沈烬看着陈念的脸。
她脸色发青，嘴唇失去血色，但她的嘴还在动。
“她在说什么？”老顾问。
沈烬凑近。
听到两个字：“快走。”
然后是：“别信……他们……”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说这句话。
沈烬知道她不是在警告他们，而是在提醒自己。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抵抗，哪怕只剩下一秒清醒。
“她完成了任务。”沈烬说，“她把我们知道的信息都传出来了。”
“接下来呢？”苏凝问。
“等。”沈烬站起身，“等网络稳定下来，等它暴露路径，只要有一次数据传输，我们就能顺线摸过去。”
“前提是她还能撑住。”老顾说。
“她会。”沈烬看着陈念，“她比我们都清楚代价。”
陈念的手突然不动了。
她的手臂平放在地上，手指张开，掌心血字已经模糊。
她的眼睛闭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苏凝伸手探她鼻息。
“还有气。”她说，“但她进去了。意识沉没了。”
老顾把电棍插回腰间，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
他喝了一口，热水烫到喉咙，他没说话，只是把杯子握在手里取暖。
沈烬站在原地，左手慢慢握紧。
他领口的银蝶胸针微微发烫。
他知道刚才的共振让他留下了一丝联系，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还连在陈念的意识边缘。
只要那根线不断，她就还有回来的可能。
苏凝重新戴上护目镜，裂缝更明显了。她坐到陈念身边，一只手搭在她手腕上测脉搏。
老顾靠墙坐下，笔记本摊开在膝盖上。他把刚才所有的关键词都圈了出来：**指令流、中继站、移动节点、倒计时、七三九零**。
沈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掌心有一道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
他知道那是灵媒共振的反噬，但他不后悔，因为他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银线不是工具，它是一张活着的网，而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在网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