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抽签如期展开。
白云观深处,“问道阁”。
此阁并非寻常楼阁,而是一座半嵌于山壁之中的巨大石殿,古朴沧桑,不饰雕琢。
殿内空间开阔,穹顶高悬,绘有周天星斗图,白日里亦有点点灵光模拟星辰闪烁,与地面镌刻的先天八卦阵图隐隐呼应。
一股清静无为、却又宏大深邃的道韵弥漫其间,令人踏入后便不由自主地收敛心神,肃然起敬。
此刻,问道阁内已是人头攒动,却又异常安静。
晋级的四十七位预选赛修士、十余名种子选手、皆肃立于大殿中央。
周围高低错落的观礼席上,则坐着裁判团成员、各大宗门代表、镇灵司成员,以及部分有头有脸的观礼修士。
秦垣站在选手之中,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高台主位,那位高官居首,左右分别是元真道派长老,天师府长老,等分列两侧。
赵千声独自站在元真道派弟子最前,闭目养神,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无关。
张狂儒则斜靠在天师府席位边缘的柱子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枚雷珏,目光却如鹰隼般掠过下方每一位选手。
冯剑、李天澜、袁淳姗等人坐在侧方的镇灵司观礼区,神情紧绷。
谷阳与卫倩虽未亲至,但想必也暗中关注着此地。
“时辰已到。”云雷子道长起身,走到大殿中央一座白玉高台前。
台上,摆放着一尊高约三尺、通体呈暗银色、似玉非玉、似金非金的古朴签筒。
签筒表面天然生有无数细密繁复的纹路,如同星辰轨迹,缓缓流淌着微光。
正是那号称能隔绝一切干扰、秉承天机运转的古老法器,“璇玑签筒”。
“此乃璇玑签筒,内蕴周天星斗之阵,外应四时八方之气。”云雷子声音清越,回荡殿中,“今次百强争锋对阵签位,皆由此筒而定,以示公平,以合天道。请诸位依次上前,投入自身道炁。”
他手掐法诀,一道精纯的灵力注入签筒。
霎时间,签筒光华大盛,表面星纹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转,一股浩渺、公正、不容亵渎的气息弥漫开来,令人心生敬畏。
抽签开始。
预选赛晋级的修士们逐一上前,恭敬地将玉牌投入签筒上方一个拳头大小的光晕中。
签筒微微震动,随即会从侧方一个孔洞中飞出一枚对应的玉签,上面以灵光凝聚着对手的擂号。
过程流畅,并无异常。
很快,轮到种子选手区域。
“地字柒玖,秦垣。”一名白云观执事唱名。
大殿内顿时一静。
无数道目光聚焦而来,好奇、审视、忌惮、敌意……交织成无形的网。
秦垣神色如常,步履稳健地走到白玉台前。
他能感觉到,高台之上,徐载道那看似淡漠的目光,云雷子道长专注的凝视,以及身后不远处,赵千声陡然睁开的、如磐石般沉重的视线。
秦垣微微抬手,依言注入道炁。
就在道炁没入光晕的刹那,秦垣超常的灵觉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感!
并非签筒本身,而是那光晕与玉牌接触的瞬间,仿佛有一缕极其隐晦、阴冷、与签筒本身浩大堂皇气息格格不入的异种灵力一闪而逝,试图干扰什么,但迅速被签筒更强大的星力波动掩盖过去。
若非他时刻警惕,且对灵力波动异常敏感,几乎无法察觉!
“嗡……”签筒发出与其他时候无异的轻鸣,一枚玉签飞出,落入秦垣手中。
灵光凝聚,显现字样:地字壹拾柒。
地字壹拾柒……对应的,是一位来自西南六壬法教的修士,名唤包不应。
秦垣脑海中迅速闪过陈揽月昨日简报中关于此人的信息:包不应,擅长道炁化阴煞寒气,诡异难防。
在预选赛中,他曾以阴寒掌力令对手骨髓生寒,痛苦认输。
一块难啃的骨头,尤其擅长消耗与制造持续伤害。
果然“安排”得很周到。
秦垣面色不变,收起玉签,退回原位。
他能感觉到冯剑等人担忧的目光,也能“听”到元真道派弟子方向传来几声压低的嗤笑。
抽签继续。
几位声名在外的种子选手,如青城山的隋金玉、驱使猖兵虚影的民间法脉修士等,抽到的对手相对普通。
轮到赵千声。
他上前,动作沉稳,将道炁投入。
签筒光华平稳,飞出的玉签上,对手是一位天师府的修士。徐慕真看都未看,直接转身回列,仿佛抽到的只是一粒尘埃。
“不行,不能让秦垣自己去……”任羽幽眉头微蹙。
按照他们的原计划,是秦垣打头阵,明面上参与论道,其余人暗中调查。
但是此刻,任羽幽一看秦垣对阵的是包不应,不免心生忧虑。
于是起身,准备朝签筒走去。
“任师妹!”傅江涛和冯剑等人轻呼。
他们明白,任羽幽是也想上台参与论道了。
“任师妹,别忘了我们的主要任务。切莫意气用事。”傅江涛寒着脸。
结果任羽幽只是摇摇头,随后参与了抽签。
她的签抽的还算不错,是元真道派一位圆脸道士。
回到人群中,傅江涛脸色铁青。他是镇灵九子的大师兄,负责统领全局,发号施令。他能管的住冯剑,但还真管不了任羽幽。
“任姑娘,你……”秦垣自然知晓她的心意。
“无妨。”任羽幽摆摆手,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抽签仪式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对阵名单迅速被誊抄公布,有人欢喜有人愁。
散场时,人群如潮水般涌出问道阁。
元真道派弟子簇拥着赵千声,意气风发地走过秦垣等人面前。
赵千声则阴恻恻地看向秦垣:“秦‘师叔’,包不应的手段,可比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厉害多了,您可要小心‘指点’,别闪了腰。”
话语中的恶毒几乎溢出来。
秦垣连眼神都未给他一个,径直走过。
张狂儒不知何时又溜达过来,与秦垣并肩而行,懒洋洋道:“包不应那小子,练功好像走过岔子,后来不知被谁‘治好’了,功法里多了点别的东西,阴寒中带煞,煞里藏毒,麻烦得很。不过,”
他瞥了秦垣一眼,“对你来说,应该也只是麻烦点。对了,刚才那签筒……嘿嘿,星力紊乱,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像是被什么脏东西蹭了一下。”
他说完,也不等秦垣回应,哼着小调走开了。
回到酒店,气氛凝重。
傅江涛早已等在花厅,面色铁青。
他不提任羽幽擅自参与论道一事,而是说道:“我们核查过了,六壬法教的包不应,三个月前在帝都西市‘回春堂’治过伤,当时伤势奇特,似寒毒侵髓,药石罔效。后来被一位游方的‘铃医’以金针配合古怪药膏‘治好’。那铃医的描述,与我们掌握的某个药王派外围弟子特征有七分相似!而且,包不应痊愈后,修为不退反进,但性情变得更加阴郁,功法也多了些原本没有的阴毒变化。”
陈揽月补充:“那个铃医,虽是游方医生,但是和药王派的关系莫逆”
线索开始令人不安地交织。药王派的手段,似乎已经渗透进来。
冯剑看向秦垣:“老秦,包不应很有手段,需防其阴寒蚀灵,更需小心其可能隐藏的‘毒煞’。最好速战速决,莫要陷入缠斗。”
秦垣点头:“明白。”
是夜,秦垣静坐房中。白日抽签时那签筒光晕中一闪而过的阴冷灵力,以及签筒明显的紊乱,包不应与药王派的关联还有张狂儒那句“脏东西”……
这一切,都指向一张正在收紧的网。而明日,百强争锋首战,便是他与这张网的第一次直接碰撞。
他缓缓调息,将状态调整至巅峰。指尖,一缕精纯的灵力吞吐不定,隐隐有风雷之意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