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走出通道时，左眼还在发烫。
他没有回头。
身后的玻璃舱已经碎裂，地上的血迹连成一条线，一直延伸到门口。
他的风衣下摆沾着暗红，每走一步都在滴落，但他没停下。
他知道陈念在等他。
不是那个被银线控制的傀儡，而是真正清醒的她。
苏凝靠墙坐着，左手搭在右臂上，护目镜边缘有干涸的血痕。
老顾站在门边，手里握着电棍，他们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地上蜷缩的身影。
陈念躺在那儿，衣服被冷汗浸透，太阳穴凸起的血管一跳一跳。
她的手指不断抽动，像是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沈烬蹲下来。
他没碰她，只是盯着她的眼瞳。
那里面不再是空洞的接收器状态，而是有光在闪，忽明忽暗。
“她在挣扎。”他说。
苏凝抬头：“你能确定？”
“银线震颤频率乱了。”沈烬声音很平，“以前是规律脉冲，现在像心跳骤停。”
老顾哼了一声：“上次她说要杀你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
“不一样。”沈烬说，“这次她疼。”
话音刚落，陈念猛地睁开眼。
她第一反应不是攻击，不是坐起，而是抬手捂住头，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响。眼泪瞬间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进耳朵。
“我不是……不想做。”她喘着气，“是我不能停。”
她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指向自己太阳穴。
“他们在我脑子里种了声音，每天都在喊‘服从’……我割过舌头，可记忆还会缝回去……”
苏凝下意识往前半步。
老顾伸手拦住她。
“别急。”他说，“上次她装清醒，瞳孔不动。这次……她在抖。”
陈念突然剧烈抽搐，整个人弓起来，又重重摔回地面。她咬破了嘴唇，血流进下巴。
“快走！”她嘶吼，“它要回来了！”
没人动。
三个人都站着，像钉在地上。
几秒后，她瘫软下去，呼吸急促，眼神涣散。
“对不起……”她低声说，“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如果我能选，我宁愿死在第一次缝合的时候……”
空气静了很久。
沈烬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保温杯，拧开盖子。水面浮着一片镇魂草叶，颜色还没完全褪去，他递过去。
陈念没接。
他直接把杯子贴到她嘴边。
一口水灌进去，她呛了一下，但咽了下去。
“你没杀苏凝。”沈烬说，“那一针偏了三毫米。如果是命令杀人，不会偏。”
苏凝一愣。
她摸了摸后颈的伤疤。
那时候她以为陈念下手果断，可现在回想，那一针确实歪了。而且陈念的眼神——不是冷漠，是痛苦。
“我……”陈念想说什么，又抱住头，“别靠近我……我现在不行……随时会变回去……”
“那你现在是谁？”沈烬问。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我是……陈念。”她说，“我想活着。”
老顾叹了口气。
他从怀里拿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一段模糊的声音传出来：
“代号‘夜莺’报告，目标沈烬接近祭坛，请求下一步指令……我不想这样……救救我……”
录音只有十秒，然后戛然而止。
老顾收起录音笔：“这是三个月前她传给我的最后一段话。我当时以为是陷阱，删了。现在看，那是她唯一能求救的方式。”
苏凝蹲下来，轻轻握住陈念的手。
那只手冰凉，掌心全是旧伤疤。
“你还记得屠宰场的事吗？”苏凝问。
陈念点头：“我记得你倒下的样子，也记得他掌心流血……我想帮你，但我动不了。我的身体不是我的。”
她忽然抓紧苏凝的手：“我不是来害你们的……我是被塞进来的……他们把我改成了信使，可我想当人……”
声音越来越弱。
她的呼吸变得不稳，眼皮开始颤动。
“撑住。”沈烬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我想自由。”她轻声说，“真的想。”
“那就别让他们再控制你。”沈烬看着她，“我们帮你，但你得自己撑住。”
她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然后她昏过去了。
苏凝立刻撕下衣角，浸湿后敷在她额头上。她低声念了几句符文，指尖渗出血丝，在空气中画了个短符。
淡光一闪而逝，陈念脸上的抽搐减缓了些。
“只能压一会儿。”苏凝说，“银线在往大脑深处走。”
老顾走到门口，背靠着墙，电棍横在胸前。
“她要是再发作，我会先把她绑起来。”他说，“不是不信她，是不能再冒一次险。”
沈烬没反驳。
他坐在角落，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皮肤正在愈合，但他知道，真正的伤不在外面。
他在想母亲最后说的话。
“别信血脉。”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指血缘，现在明白了。
有些东西比血更重，比如选择。
陈念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沈烬走过去，发现她指缝间渗出血迹。他轻轻掰开她的手，看到几个字刻在掌心：
“别信……他们……”
他合上她的手掌。
“我们知道。”他说，“你现在不用写了。”
外面天快亮了。
破窗透进一点灰白色，照在陈念脸上。她眉头皱着，像是在梦里还在抵抗。
苏凝坐到她旁边，继续用湿布降温。她的左臂石化纹路没有扩散，但脸色比刚才差了些。
“你要休息。”沈烬说。
“我还撑得住。”苏凝摇头，“她刚清醒，不能断净化。”
老顾在门口换了个姿势，低声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能突然挣脱？之前几次都被控得死死的。”
沈烬沉默了一会儿。
“可能是因为我。”他说，“我在通道里打破了沈沧海的程序。那一瞬间，所有连接都震了一下。她抓住了那个空档。”
“所以她是借了你的力？”老顾问。
“不完全是。”沈烬看向陈念，“她一直在抗。割舌，写警告，传录音……她早就想逃了。”
苏凝轻声说：“她留下的血字，不止一次是‘救我’。”
屋里安静下来。
只有陈念微弱的呼吸声。
沈烬盯着她太阳穴的位置。那里皮下有一道蓝光闪过，像电流窜过。
他知道时间不多。
银线会重新连接，控制系统会重启。下一次她醒来，未必还能认出他们。
他必须想办法读取她脑内的记忆网络，找到主控节点。但不能强来，否则会触发炸弹符，三人当场变白痴。
他需要一个安全窗口。
需要牵引线。
需要冥河水汽做引子。
但现在最缺的是准备时间。
陈念的手又抽了一下。
她嘴里吐出两个字：
“快了……”
沈烬蹲下身：“什么快了？”
她没回答。
眼皮底下眼球快速转动，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苏凝立刻按住她肩膀：“别进去！你现在太弱！”
老顾也转过身：“她是不是又要被接管了？”
沈烬盯着她太阳穴的蓝光。
那光越来越亮。
他知道她在强行维持意识，试图传递信息。
但她撑不了多久。
“她在找出口。”沈烬说，“她在用自己的记忆拼地图。”
“怎么帮她？”苏凝问。
“别打断她。”沈烬说，“让她说，哪怕只说一个词。”
陈念嘴唇动了。
声音极轻。
“钥匙……不是开门的……”
屋外传来第一声鸟叫。
晨光照在她脸上。
她的手指突然收紧，指甲抠进掌心。
蓝光从她眼角溢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