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集团伪造证据案,像一颗深水炸弹,在舆论圈炸出了滔天巨浪。
不过短短一天,之前还趾高气扬的法务精英,就成了过街老鼠。天眼集团的股价,也从狂泻变成了自由落体。
百工巷久违地热闹了起来。
王胖子在自家餐馆门口支起了大锅,免费给街坊邻里派发猪脚面,说是去去晦气。李老头也重新摆出了他的小药箱,几个老街坊围着他,绘声绘色地讲着直播里的反转,比说书先生还精彩。
张老的木匠铺,那张刺眼的封条早已被撕下,换上了一副红彤彤的对联,是张老自己写的,字迹还有些颤抖,但笔锋里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快慰。
胜利的喜悦,像醇厚的米酒,在巷子上空飘荡。
只有陈林,看着这片喧嚣,心头那块“百匠之血”的石头,怎么也落不下去。
萧逸不是傻子,工输坊也不是善堂。他们花了这么大力气,又是泼油漆又是打官司,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恶心一下张老头。
那份伪造的图纸,更像是一个匆忙抛出的烟雾弹,掩盖着某种更深的目的。
夜幕降临,巷子里的热闹渐渐散去。
陈林刚回到苏燕的店里,还没来得及和脑子里的老祖宗斗嘴,王胖子的老婆,一个嗓门洪亮的中年女人,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慌张。
“陈小子!你看见老刘家的人没?”
老刘,百工巷里“皮影门”的传人,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爱捣鼓他那些皮影小人的中年男人。他和他老婆,还有一个刚上初中的女儿,一家三口就住在巷子中段。
“刘嫂中午还来我这儿端了碗面,说晚上要给她姑娘加餐,怎么一转眼就没人了?”王胖子的老婆急得团团转,“我刚刚过去敲门,里面黑灯瞎火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林的心咯噔一下。
他和苏燕对视一眼,快步跟着王婶往老刘家走去。
老刘家的门虚掩着,屋里一片狼藉。桌上的饭菜动了两口,已经凉透了。板凳翻倒在地,墙角,一个制作了一半的皮影人偶,脑袋和身子分了家,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却极不协调的味道。
苏燕蹲下身,检查着地上的痕迹,眉头紧锁。“有打斗的迹象,但很轻微。对方是高手,几乎没给他们留下反抗的机会。”
陈林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眼睛。
周围世界的声音,像是在他耳边瞬间倒放、放慢。
风拂过窗棂的微响,远处街道的汽车鸣笛,邻居家电视机的嘈杂……一切杂音都被过滤。
他的意识,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整个房间。
《听风辨位》的进阶,回溯感知。
空气中残留的味道,在《心法卷》的极致催动下,被分解、重组,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一幅嗅觉地图。
有饭菜的余香,有老刘身上常年不变的桐油味,有他老婆惯用的廉价雪花膏味,还有一个……
一个突兀的,不属于这里的味道。
是某种特殊的油,混合着一种极为昂贵的男士香水。
“蠢货!现在才闻出来!”脑海里,陈玄的声音炸响,带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这是工输坊的‘断指迷香’!用八种稀有植物提炼的油,混上南洋的龙涎香,专门用来迷人心智,遮蔽痕迹的!姓萧那小子,连这点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老祖,有法子追踪吗?”
“哼,这种雕虫小技,也就骗骗你们这些鼻子退化了的现代人。”陈玄冷哼一声,“记好了,以你自身的血气为引,催动《听风辨位》,摒弃所有杂念,只锁定那股龙涎香的‘根’!它会像墨汁滴入清水,就算被稀释,也会留下一条独有的轨迹!”
陈林深吸一口气,按照陈玄的指点,将心神沉入那股奇特的香味中。
那气味,像一条滑腻的毒蛇,在空气中蜿蜒,一路延伸出百工巷,最终指向了城中最奢华的一片区域。
云顶会所。
一家只对会员开放的私人会所,天眼集团招待“贵客”的御用销金窟。
一小时后,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戴着口罩,身形略显瘦削的年轻人,端着托盘,低着头,沉默地穿行在云顶会所金碧辉煌的走廊里。
自然是易容后的陈林。
他循着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最终停在了一间名为“天枢”的VIP包厢门口。
门没有关严,里面传来一个油腻的笑声。
“王总,这次多亏了您出手,那帮老顽固才没闹出更大的乱子。萧先生对您的效率,非常满意。”
“小事一桩。”一个傲慢的声音响起,“对付这些社会底层的臭虫,我有的是办法。那个皮影戏的,不是挺会耍猴吗?正好‘九号实验室’缺个会动的靶子,送过去给他们测试一下新产品的精准度,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陈林端着托盘的手,稳如磐石。
他推开门,低着头走了进去。
包厢里,一个地中海发型,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正搂着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人家的衣服里。那个女孩脸上满是屈辱和恐惧,却不敢反抗。
“地中海”,正是天眼集团那位负责“脏活”的高管,王总。
“王总,您要的酒。”陈林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
“放那儿吧。”王总不耐烦地挥挥手,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怀里的女孩。
陈林弯下腰,将酒瓶放在桌上。
就在他躬身的瞬间,手腕一沉一抬,如同蜻蜓点水。
他左手指尖夹着的一根SIM卡卡托针,已经精准地刺入王总放在桌上的手机卡槽,将卡托弹了出来。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的右手手掌顺势从手机上方抚过,掌心里藏着的新卡片落下,指尖勾起旧卡片,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三秒。
“出去!”王总似乎觉得他碍事,骂了一句。
陈林低着头,正要转身。
“等等。”王总忽然叫住他,指了指那个快要哭出来的女服务员,“你,把她给我带到楼上的休息室去。”
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淫邪。
陈林抬起头,口罩下,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好的,王总。”
他走到王总身边,做出搀扶的姿态。
就在他手指接触到王总后腰的瞬间,食指以一种极其隐蔽的角度,在他腰椎的某个神经节点上,飞快地一按一弹。
力道不大,却极其刁钻。
《心法卷》里,一门专攻人体神经脉络的偏门手法,不算点穴,更像是精准的神经刺激。
王总“哎哟”一声,只觉得下半身一麻,下身瞬间失去了知觉,整个人瘫软在了沙发上。
“我……我的腿!我的腿怎么没感觉了!”他惊恐地大叫起来。
陈林一脸“惊慌失措”地扶住他:“王总,您怎么了?是不是酒喝多了?”
混乱中,他藏在袖子里的马克笔,悄无声息地滑到指尖,飞快地在那张油光满面的地中海脑门上,留下了一只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王八。
做完这一切,他才“慌张”地跑出去喊人。
几分钟后,陈林已经脱下制服,混入了街上的人潮里。
陈林正在餐厅用餐,苏燕的电话打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拿来的SIM卡解码了。那不是他的私人手机,是工输坊内部联络用的。里面有一份加密文件。”
“叫什么?”
“‘猎物’清单。”苏燕的声音有些发冷,“上面列着百匠门各个派系的核心传人,一共三十六个。旁边标注着他们的技艺特点,还有……悬赏金额。”
陈林的心沉了下去。
“皮影门的老刘一家,状态是‘已捕获’。”
“张老,状态是‘观察中’。”
“王胖子,‘厨艺门’,备注是‘可用于毒理测试’。”
……
苏燕每念一个名字,陈林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陈林,”苏燕顿了一下,“你的名字也在上面,排在第一个。”
“赏金多少?”陈林笑了笑。
“六十万。备注是:盗圣传承者,建议活捉,极具研究价值。”
“呵,我还挺值钱。”
“别贫了!”苏燕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名单的最后,还有一个标注。被捕获的‘猎物’,会被送往不同的实验室,老刘一家,去的是‘第9号实验室’!”
“第9号实验室……”陈林咀嚼着这个名字,与王总在包厢里说的话,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陈林,”苏燕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飘忽,像一缕随时会断的蛛丝,“我在名单的末尾,还看到了一个名字。”
“谁?”
“苏启明……我的父亲。”
陈林愣住了。苏燕的父亲,机巧门的上一代传人,失踪多年,生死未卜,一直是她最大的心结。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
沉默过后,苏燕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决绝。
“他的名字后面,被标记为‘样本’,状态是……‘已回收’。”
不等陈林再问什么,电话被挂断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陈林的心脏。他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返回苏燕的机关玩具店。
苏燕的店,门开着,灯也亮着。
但里面空无一人。
工作台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苏燕那笔锋锐利的字迹。
“别找我,这是我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