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停在门外那刻，苏清颜就醒了。
她没睡实，笔记本还摊在桌上，油灯芯烧得发黑。窗外雨越下越大，风拍着窗框哗啦响。她刚想起身关窗，忽听得“哐当”一声闷响，像是瓷器砸地。
声音从东侧传来——沈予安的书房。
她抓起外衣披上，推门冲进雨里。石板路积水，鞋底打滑，她扶了墙才稳住。书房门虚掩，灯影晃动，像有人在里面挣扎。
她轻轻推开门。
沈予安趴在案上，手里攥着一支断笔，指节发白。面前一幅画像被泪水浸湿大半，是个穿旗袍的女人，眉眼温柔。地上全是撕碎的纸和泼翻的墨碟，狼藉一片。
他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眼睛通红。
“谁让你来的！”他吼出声，嗓音哑得不像话，“滚出去！”
他想站起来赶人，腿却一软，跌回椅子上。
苏清颜没动。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净棉布，放在桌角。
“擦擦脸。”她说，“别着凉。”
沈予安愣住，盯着那块布，又看她。
“你……你怎么敢进来？”
“我听见声音。”她走近一步，目光落在画像上，“你画得很像她。她一定很爱你。”
沈予安呼吸一滞。
他低下头，手指抠着桌沿：“他们都说我比不上兄长……可娘临死前还夸我画画好。为什么死后，连这点记忆都要被抢走？”
苏清颜蹲下来，平视他。
“因为你认真。”她说，“你是用笔在说话的人。沈景明再风光，也画不出你这一笔里的痛。”
沈予安眼眶瞬间红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抖得不成样。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只喜欢他？我到底哪里不好？连娘的死……都像是因为我没用……”
他说不下去，整个人塌下来，肩膀一抽一抽。
苏清颜没说话。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一下，又一下。
像哄一个终于肯哭出来的孩子。
过了很久，他喘着气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
“老太太说……娘不是病死的。”他低声说，“是被人害的。可没人信我。”
苏清颜点头。
“我相信你。”
她站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而且我觉得，《烟雨江南》不该藏着。它值得被人看见。”
沈予安接过杯子，手还在抖。
他看着她，眼神不再防备，多了点光。
“你……”他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为什么愿意信我？”
苏清颜笑了。
“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真心。”她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对视。
屋外雨小了，风也停了。
她起身准备离开。
“天快亮了。”她说，“你好好休息。”
沈予安没拦她。
他坐在那里，手里紧紧捏着那块毛巾。
苏清颜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
他低头看着母亲的画像，轻轻说了句什么。
她没听清。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