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石壁渗着水珠。
白寅被锁在第六间囚室，黑枷扣颈，脚镣沉重。他尝试运转煞气，枷锁上的符文立刻发烫反噬，经脉像被针扎。
已经第三天了。
除了送饭的哑巴狱卒，没人来过。
直到第四天傍晚，铁门终于开了。
进来的是鹤翁，抱着一摞卷宗。他身后跟着两名山神府亲卫，守在门边。
“寅字二十三号。”鹤翁在栅栏外站定，“感觉如何？”
白寅抬眼看他。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鹤翁推了推眼镜，“天鉴司那边，要求将你押往总部受审。李观微大人反对，说你是潜锋计划重要观察对象。陆判官没表态，但把卷宗扣下了。”
他顿了顿：“三方僵持。所以你现在还在这儿。”
白寅没动。
鹤翁从卷宗里抽出一份，隔着栅栏递进来：“看看。”
是份《天庭刑律司初审意见书》。密密麻麻的小字，核心就一句：
“案犯白寅，身负乙等血脉，毁坏监管法器，引动上古遗物，涉嫌与逆党接触。建议：押送天刑司总部，剥离血脉，废功流放。”
落款：天鉴司执事，星纪。
“剥离血脉，就是抽干你的白虎本源，你往后就是只普通虎妖，寿不过百年。”鹤翁说，“废功流放，丢到西荒那种地方，自生自灭。”
白寅盯着那份文书。
“李观微大人也递了文书。”鹤翁又抽出一份，“《关于保留特殊观察对象戴罪立功可行性的陈情书》。大意是：你是罕见的可控白虎血脉，对研究上古封印、克制邪祟有重大价值。建议给予特赦试炼，将功折罪。”
“陆判官呢？”白寅传念。
“他？”鹤翁笑了笑，“他昨天去了趟天机阁青玄山分部，回来后就闭门不出。今早才发话：此案涉及天庭机密，需三司会审。在会审结果出来前，你继续关着。”
三司会审。
天鉴司、天刑司、天机阁。
白寅明白了：陆珩在拖时间。拖到各方博弈出结果，或者……拖到他给出足够的价码。
“你想要什么？”白寅看向鹤翁。
鹤翁摇头：“不是我。是山神大人，是陆判官，是李观微，还有……上面的大人物。”
他压低声音：“你在黑松林引动的白虎虚影，不是小事。天机阁总部已经有人过问了。现在的问题是：你到底是需要被清除的风险，还是值得培养的资产？”
“资产？”白寅传念。
“对。”鹤翁说，“上古封印松动，四象钥匙陆续现世。天庭需要懂这些、又能控制的人。你的血脉，正好对得上。”
“所以？”
“所以有人提议，给你个机会。”鹤翁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从栅栏缝隙塞进来，“先看看这个。”
布袋里是枚玉简。
白寅用爪子碰触，神识探入。
玉简里是一份任务简报：
《临渊城异常事件调查》
目标：查清赵氏家族是否私藏上古禁物“青龙钥”碎片，并评估其与万灵会勾结风险。
执行人：白寅（戴罪之身，特赦试炼）。
监督人：沈青霜（青云剑宗，以个人名义协助）。
时限：四十五日。
资源：千机百幻面（伪装法器）、基础情报、临渊城接应点。
约束：不得暴露天庭身份；不得滥杀；不得私吞证物。
奖励：任务完成，功过相抵，恢复巡尉身份，并获“潜锋计划”正式成员资格。
惩罚：任务失败或违规，三罪并罚，剥离血脉，废功流放。
白寅收回神识。
“谁定的任务？”他问。
“陆判官提议，李观微附议，山神大人批准。”鹤翁说，“但天鉴司还没点头。星纪执事要求加一条：任务期间，你需佩戴封煞环，实时监控煞气波动。”
“封煞环？”
“一种限制法器，戴上后，你的煞气动用不能超过三成，否则会自动触发禁锢。”鹤翁解释，“天鉴司怕你再次失控。”
三成煞气。等于捆住手脚去查案。
“如果我拒绝呢？”白寅传念。
“那就等三司会审。”鹤翁平静道，“按流程，会审要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天鉴司会派人来给你做血脉稳定性评估——具体怎么做，我不清楚，但据说很疼。评估结果不好，就直接押走。”
他看着白寅：“你选哪个？戴枷等审，还是戴环去搏一把？”
白寅沉默。
“给你一晚上考虑。”鹤翁收起卷宗，“明早，陆判官和李观微会来。到时给答复。”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
“对了，你那只熊妖和树精，云翎找到了。藏在西山石洞里，伤不重。锦鸡妖飞去青云山报了信，沈青霜已经知道情况。”
鹤翁顿了顿：“沈青霜昨天来了一趟山神府，跟她师尊传讯吵了一架。最后她师尊同意她以个人名义协助调查，但强调：若你有危害人族之实，她必须亲手斩你。”
说完，他带着亲卫离开。
铁门重新关上。
第五天清晨。
地牢里来了三个人。
陆珩，李观微，还有一个——天鉴司执事星纪。
星纪还是那身银灰官袍，脸色冷淡。他手里拿着个银色的金属环，环上刻满细密符文。
“寅字二十三号。”星纪开口，“考虑好了？”
白寅点头。
“选哪个？”
“试炼。”白寅传念。
星纪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他将金属环递过来：“戴上。这是特制的封煞环，会记录你所有煞气波动。每日丑时，会自动向天鉴司传讯一次。若你试图破坏或屏蔽……后果自负。”
白寅伸出右前爪。
星纪将金属环套上他爪子，合拢。环身收紧，自动调节到合适尺寸，随即符文亮起，一股冰凉的力量渗入经脉。
白寅立刻感觉到，体内的煞气被一股无形力量压制，像被关进笼子。他能调用的，确实只剩三成左右。
“试试。”星纪命令。
白寅尝试凝聚爪尖气刃。以往能到三尺，现在只有一尺，而且极不稳定。
“可以了。”星纪满意，“记住，每日传讯。我们会看着你。”
陆珩这才开口：“任务简报看了？”
白寅点头。
“临渊城是大夏重镇，规矩多。”陆珩说，“你是妖族，进城后会受限制。所以李观微给你安排了伪装身份。”
李观微笑着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打开，里面是枚薄如蝉翼的面具。
“千机百幻面。”他说，“贴在身上，可以伪装成一只普通灵宠——白猫、灵狐之类的。维持时间十二个时辰，足够你白天活动。夜里休息时摘下，明日换上。”
白寅一愣。宠物？
“怎么，不满意？”李观微挑眉，“你是虎妖，化形至少要金丹化形。现在想伪装成人，太难。但灵宠就简单多了——临渊城里的权贵，很多都养灵宠显摆。”
陆珩补充：“沈青霜会以游历剑客身份进城，你是她的灵宠。这样你们同行合情合理，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赵家会信？”白寅传念。
“赵家现任家主赵明德，是个爱附庸风雅的老头。”李观微说，“他最喜欢收集奇珍异兽。沈青霜只要稍展剑术，再说自己这只灵宠颇有灵性，赵家自然会想看看——甚至可能主动邀请你们住进赵府。”
“住进赵府？”
“对。”陆珩点头，“这才是关键。赵家戒备森严，外人难进。但如果是客人，就方便多了。”
星纪冷冷插话：“别忘了封煞环。你动用煞气超过三成，我们会知道。若在赵府内引发警报……任务即刻终止，你就地逮捕。”
白寅低头看了看爪子上的银环。
“时限四十五日，从今日算起。”陆珩最后说，“沈青霜在城外驿站等你。你们会合后，她会告诉你更多临渊城的情报。”
“我的小队呢？”白寅问。
“继续躲着。”李观微说，“云翎会照应。等你任务完成，他们自然能回归。若你失败……他们就得永远躲下去。”
白寅没再问。
“还有什么问题？”陆珩问。
白寅沉默片刻，传念：“如果找到青龙钥，怎么处理？”
三人对视一眼。
“带回来。”陆珩说，“那是证物。”
“如果有人抢呢？”
“那就看谁手快了。”李观微笑笑，“记住，你是戴罪之身。任务优先，保命其次。”
星纪却说：“若遇万灵会抢夺，可击杀。但需留证据。”
“若遇大夏军方阻拦？”
“那就撤。”陆珩斩钉截铁，“别跟军方正面冲突。大夏皇朝和天庭有协议，我们理亏。”
交代完毕，陆珩挥手。鹤翁进来，打开牢门，解开白寅的脚镣。
“去吧。”陆珩转身，“四十五日。逾期不归，通缉令会发遍九州。”
白寅走出囚室。
李观微将玉盒递给他：“面具用法很简单，贴额头就行。第一张已经充好能，你现在就可以用。”
白寅接过，没立刻用。
星纪最后看了他一眼：“每日丑时。别忘了。”
三人离开地牢。
鹤翁领着白寅，从后门出了山神府。外面天色微亮，晨雾未散。
“往东走，三十里，有个废弃山神庙。”鹤翁说，“沈青霜在那儿等你。”
白寅点头，踏入晨雾。
山神庙确实破败。
白寅到时，沈青霜正在庙前空地练剑。青衫翻飞，剑光如霜，每一剑都精准、冷静。
她收剑，看向白寅。
“慢了。”
白寅没解释，将玉盒抛给她。
沈青霜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千机百幻面……伪装灵宠？李观微想的？”
白寅点头。
“倒是聪明。”沈青霜取出面具，“贴额头。”
白寅照做。
面具触额即化，融进皮毛。一阵微痒后，他感觉身体在变化——体型缩小，毛色变浅，爪牙收敛。
几息后，一只纯白色的皮毛，琥珀色眼瞳，体型像只大猫，额间有道浅浅的金纹的猫出现了。
“雪纹灵猫。”沈青霜打量他，“稀有品种，值钱。配得上我游历剑客的身份。”
她从怀里取出两份路引：“我是沈霜，游历剑客。你是我的灵宠，叫……白影。记住，在外人面前，你不能传念，只能用动作示意。”
白寅点头。
沈青霜又掏出一枚玉简：“临渊城基础情报。赵家的势力分布、主要人物、明暗规矩。路上看。”
她收起剑：“走吧。中午前得赶到临渊城外驿站，那里有商队，我们混进去进城。”
两人出发。
路上，沈青霜忽然问：“你爪子上的环，是天鉴司的封煞环？”
白寅抬起右前爪。
“三成限制？”
点头。
“麻烦了。”沈青霜皱眉，“赵府可能有检测法阵，煞气波动异常会被察觉。你得学会完全收敛。”
“怎么收？”
“我教你一段口诀。”沈青霜说，“青云剑宗的敛息诀，能暂时压制气息波动。配合封煞环，应该能瞒过大部分检测。”
她边走边念口诀。
白寅记下，尝试运转。果然，体内那三成可用的煞气，被压得更深，几乎感应不到。
“只能维持两个时辰。”沈青霜说，“够你进出关键区域。但记住，时间一到，必须离开，否则煞气反弹，环会报警。”
白寅点头。
又走了一段，前方出现岔路。
一条往东北，通往临渊城。一条往西北，通往西山。
白寅停下，看向西北方向。
“想见他们？”沈青霜问。
白寅点头。
“不行。”沈青霜摇头，“你现在是戴罪试炼者，任何多余接触，都可能被天鉴司当作串联的证据。他们已经在西山躲好，云翎在照应。你完成任务，他们自然安全。”
白寅沉默。
“我知道你不放心。”沈青霜说，“但这是规则。天庭的规则，大夏的规则，甚至青云剑宗的规则——都在盯着你。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她看向白寅：“你想救他们，就先把任务完成。拿到青龙钥，证明你的价值。否则，谁也保不住你，更保不住他们。”
白寅深吸一口气，转身朝东北方向走去。
沈青霜跟上。
晨光中，一人一“猫”的影子拉得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