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玄站在王家祖坟前，手里握着刚从镇上买回来的铜镜。
三轮车停在山脚，他走上来时太阳已经偏西，风比上午更冷。
他把帆布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取出铜镜。
镜面不大，边缘有些锈迹，但“破妄照幽”四个字还看得清楚。
这是他在镇上唯一能买到的正宗法器，花了村民三百二十七块钱。
他深吸一口气，左腿旧伤还在隐隐作痛，手腕上的符纸贴着皮肤，凉得发麻，但他没停下。
他知道现在不能退。
他举起铜镜，对准祖坟主穴方向。
嘴里默念三遍：“天光开眼，地影无藏。”
一开始什么也没出现。
只有灰蒙蒙的一片，风吹过来，镜面微微晃动。
他稳住手，咬了一下舌尖，集中精神，不能再出错。
这一次，镜子里开始变化。
灰雾翻滚，忽然裂开一道缝。
一张脸从里面浮现出来。
藏青色长衫，嘴角带着冷笑，左手搭在一个骷髅造型的罗盘上，小指的位置空荡荡的。
赵黑虎。
林青玄手指一紧，差点把铜镜摔在地上。
他认得这张脸，二十年前父亲临死前画过一次，后来在破庙里见过真身。
原来他一直在这儿。
不是靠木偶，也不是靠阵法，是他本人在操控这一切。
镜中影像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赵黑虎的眼睛是血红色的，盯着镜外，像是知道有人在看他。
林青玄后背发凉，但他没有移开视线。
他慢慢转动铜镜，扫向四周土丘。
每当镜面对准某一块地面，画面就会闪一下，出现一条红线，从地下延伸出去。
那些线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地方——村外那座破庙。
他明白了。
木刻小人只是幌子，真正的控制点是这些红线。
赵黑虎用血厌术把怨气埋进地脉，再通过这些线远程牵引噬脉鬼行动。
难怪之前烧掉木偶只能暂时压制。
根本就没断根。
他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伤疤，那是赵黑虎留下的。
当时那一刀，不只是为了杀他，也是为了标记他。
现在想来，每一处细节都是算好的。
王家迁坟、周半仙乱改风水、李二狗孙子暴毙……全都和这条线有关。
赵黑虎早就布局了二十年。
林青玄把铜镜收回怀里，动作很轻。
他知道这镜子只能照出残留的煞气痕迹，不能直接抓人。
但现在至少确认了一件事——幕后主使就是赵黑虎。
他转身看向破庙的方向。
那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屋顶塌了一半，门板歪斜着挂在框上。
可他知道，里面一定有东西等着他。
他没动。
风还在吹，罗盘指针轻轻震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腰间的铜铃没响，说明赵黑虎此刻不在现场。
只是影像残留。
他松了口气，但心跳还是很快。
他打开帆布包，把铜镜放进内侧夹层，外面盖上黄符和桃木剑。
然后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布包，钱还在，硬币碰到罗盘发出一点声音。
村民们把命押在他身上。
他不能让他们失望。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要落山，光线变得昏黄。
再过一个小时，阴气会更重。
他必须赶在天黑前做完下一步，但他现在不能布阵。
赵黑虎既然能在镜子里显形，就说明他已经察觉有人在查他。
如果这时候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得换个方式。
他想起陈地师说过的一句话：对付邪师，先断其眼，再毁其线。
现在他已经找到了线。
接下来，要让对方看不见他。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空白符纸，撕下一角，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遮形咒。
这是民间小术，骗不过高手，但对付低级探查够用了。
他把符纸折成三角，压在鞋底。
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他最后看了一眼祖坟。
主穴已经被挖开一半，泥土堆在一旁，露出下面的棺材板。
那是王家长女的墓，也是第一个被噬脉鬼附身的地方。
他走过去，蹲下，把手按在棺盖上。
温度很低，比周围的空气冷很多。
他闭上眼，感受地下的波动。
有东西在动。
不是尸体，是气。
一股黑色的气顺着裂缝往上爬，速度很慢，但持续不断。
这就是为什么王翠花会反穿衣服、倒着走路。
她的身体成了通道。
林青玄睁开眼，掏出一张安魂符，贴在棺盖裂缝处。
符纸刚贴上去就变黑，但他没管。
他知道这只能撑一会儿。
他站起来，往村子入口走去。
路过王家门口时，他脚步顿了一下。
院门关着，里面没人说话。
但他知道王母在屋里，可能正抱着那个破布娃娃发呆。
他没进去。
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村口大槐树下才停下。
这里能看到整个村子，也能看到破庙的屋顶。
他靠在树干上，拿出笔记本和笔。
这是他在镇上买的最便宜的那种，封面印着卡通图案。
他翻开本子，开始画图。
先画王家祖坟的位置，标出主穴和陪葬坑。
然后画出刚才铜镜照到的红线走向，七条，分别通向不同方位的土丘。
最后连向破庙。
他盯着这张图看了很久。
这些线不是随意埋的，它们构成了一个阵型。
七星位，缺了一个角。
他猛地反应过来。
赵黑虎不是只想放出噬脉鬼。
他在等什么，等一个时间，或者一个人。
林青玄合上本子，塞进包里。
他抬头看向西方，太阳只剩下一小半挂在山边，天快黑了。
他必须尽快行动，但他不能一个人去破庙。
那里太危险。
他需要帮手，可现在村里没人敢靠近那地方。
他想了想，从包里拿出手机。
信号很弱，只有一格。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是我。”林青玄说，“你现在在哪？”
对方沉默了几秒。
“你找我有事？”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你知道我现在不能露面。”
“我知道。但这件事只有你能办。”
“说。”
“我要你今晚去一趟鬼市，找一面八卦铜镜，越大越好。还要三根雷击木钉，一根不能少。”
“你要布阵？”
“我要断他的线。”
对方又沉默了。
“行。”他说，“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事成之后，那根定龙针归我。”
林青玄没立刻回答。
定龙针是他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件法器，也是封印龙脉的关键。
但他现在没得选。
“可以。”他说，“但你必须今晚就把东西送来。”
“天亮前我会到。”
电话挂了。
林青玄收起手机，看向破庙方向。
风突然停了。
他腰间的铜铃轻轻晃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响。
他立刻转身，盯着庙的方向。
庙门依旧歪斜着，屋顶没有动静。
但他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慢慢把手伸进包里，握住桃木剑的柄。
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
门缝里似乎有一点光闪过。
不是阳光。
是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