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将皇祐年间撰写的《先君墓表》,冒着眼疾,挑灯熬夜改写成《泷冈阡表》。
泷冈,在吉州吉水县沙溪镇。
这里埋葬着欧阳修的双亲和两位亡妻。
墓表大胆地突破常规,一碑双表,以真挚的情感、细腻的笔触,记载父亲廉洁奉公、谨慎吏事、慷慨待人和关怀家母等高风亮节,自然也溢于言表。
在表彰父亲品格的同时,母亲治家勤俭,仁惠刚毅,胸襟宽阔等母仪盛德也充分记述,与父亲事迹相映生辉。
欧阳修在青州境内谋得一块大碑碣,墨绿色,长六尺三寸,宽二尺八寸,厚七寸。
他请人在碑石正面镌刻《泷冈阡表》,碑阴刻上《欧阳氏世次》。
书法精湛,正楷阴文,柔中带刚,相传为欧阳修亲自所书。
因为眼疾,欧阳修每次无法写许多字,然而脑海中已经成熟的文字纷至沓来,又容不得稍加歇憩,他只好将纸铺在地上,匍匐其上,一字一字写下来。
碑石后来运抵沙溪,树立在西阳宫“泷冈阡表亭”内。
碑亭是三层楼阁式,飞檐翘角,气势不凡。
据记载,它始建于南宋淳熙年间。泷冈阡表碑,至今保存完好,为江西省文物保护单位。
《泷冈阡表》碑刻上,依稀有一些斑纹,状似龙爪痕迹,不知是当时刻意留下的,还是岁月的无心印记。
今之永丰沙溪镇,流传一个古老而年轻的故事:当年欧阳修派官员用船装载着“泷冈阡表碑”南归故里,由长江入鄱阳湖时,风涛大作,忽见一条飞龙盘旋起舞,不愿离去。
在船只即将倾覆的危急关头,船夫惊呼:“主人有珠玉宝物么?请投祭水中,以免灾殃!”
官员答道:“没有任何珠宝,只有这块碑碣。”
于是将碑石推入水中,龙立即升空,冉冉离去,湖面恢复平静,人船相安无事。
护送碑石的官员弄丢了主人所托之物,天天发愁见到主人如何交差。
然而,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一只大龟驮着“泷冈阡表碑”来到永丰山西欧阳观墓前。
经认真察看,碑碣完好无损,只是在《泷冈阡表》“祭而丰不如养之薄”八字上增添了红笔圆圈,周围龙涎斑斑,滴水淋漓。
更为神奇的是,《泷冈阡表》碑一经树起,西阳宫表亭四周顿时霞光万道,而亭内则如龙飞凤舞,穿过一阵金色的风。
神宗派遣入内东头供奉官冯宗道来到青州,慰问欧阳修,并传宣本月十二日朝廷关于欧阳修任职的敕告。欧阳修被任命为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监牧使,兼并、代、泽、潞、麟、府、岚、石路兵马都总管,由提点刑狱席汝言随即来青州接任欧阳修的职务。
这当然是欧阳修意料不到的事情。
一方面,对皇上的知遇之恩充满感激,倘若他仍是一介少年,愿意继续为大宋朝赴汤蹈火,可是他已经不再年少,也不再拥有健硕身体,新的任务他无论如何是吃不消的。
另一方面,他又为朝廷人才缺乏而不安,用人之际,如果总是推以多病,想到皇上的信任眼神,似乎又于心不忍。
仅去年冬天,他就两上奏疏,强调体衰多病,请求移知淮颍之间的小郡寿州(今安徽寿县),没有获得朝廷同意。今年二月以来,他交割了公事,呆在家里养病,没想到朝廷授以如此重任。
思来想去,他不敢接受任命书,因为告老还乡才是他的本意,他实在难以再头顶乌纱帽行走于世了。遂将敕告寄存在军资库,连上四道《辞宣徽使判太原府札子》,表达致仕之意。
去年初,王安石晋升参知政事,主持变法运动,独揽中书省大权,显得生龙活虎,宰相曾公亮坚持请求告老还乡,宰相富弼一直称病不朝,参知政事赵抃无能而又怕事,只是连声叫苦,参知政事唐介进谏不能,患病而死,所以人们传称中书大臣有“生、老、病、苦、死”五种人。
新近提拔的宰相陈升之表面上附和王安石,内心里却是反对变法的。一登上宰相宝座,就不肯再与王安石合作,两人争执起来,简直不亚于龙虎斗。
神宗命令欧阳修迅速启程,赴阙朝见。
朝廷内外都在传言,神宗有意让欧阳修出任宰相,替代年已七十一岁,正在苦苦告老求退的曾公亮。
这一日,就在政事堂,神宗和王安石有了下面一段问答。
神宗问道:“欧阳修与邵亢相比较,怎么样?”
王安石回答:“陛下,邵亢比不上欧阳修。”
神宗又问:“与赵抃相比,如何?”
王安石回答:“陛下,他比赵抃强。”
神宗再问:“比吕公弼呢?”
王安石回答:“陛下,比吕公弼也强。”
神宗再问:“与司马光比较呢?”
王安石回答:“陛下,也要强。”
神宗最后问道:“难道说当朝没人能比得过他了么?”
王安石回答:“陛下,正是呢。”
但是,当意识到神宗想用欧阳修为宰相时,王安石就设法阻挠了。
他说:“陛下应该让欧阳修赴阙朝见,同他讨论时事,进一步谨慎地察看他在政府是有利还是有害。欧阳修人品虽然很好,但是观察事物常常乖违常理。“
神宗担心朝廷没有深孚众望的宰相。
王安石说:“宁愿用平庸的人,不能用作梗的人。”
神宗说:“可也要有肯做事的人。”
王安石说:“肯做事的人固然很好,但是,还要看他做的是什么事。如果他所做的事情违背常理,就会耽误陛下的大事了。陛下的决策往往都要受到朝廷议论的牵制,一旦受到牵制,就会失去机遇,耽误大事。这是我不能不预先考虑的啊!”
神宗最后说:“那就等欧阳修来了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欧阳修却迟迟不来京师。只是连续呈递辞命奏疏,请求朝廷追回新命,让他改知与颍州毗邻的蔡州(今河南汝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