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的“猎狐”行动中,上海不再安全,随着地下党组织大的撤离,龙潭仿佛也同时消失了。
杨凤山按照约定的时间去邮局,没有得到新的指示。
那个广告橱窗也给拆掉了。
杨凤山担心是不是龙潭也不在上海了。
日军大举入侵,蒋介石的国民党中央党部及其扈从陆续撤到大后方,国民党所谓正规部队在经历了一连串失败之后,也撤出了长三角地区。上海的天变了,出现了日伪合流的态势。
然而城市是搬不走的,市民、老百姓也撤不走。日本侵略者的炮火和奴役,激起了上海工人和市民抗日救亡的怒潮,纷纷成立义勇军、担架队、运输队、宣传队,在中国军队尚未撤离之时,支援抗日前线的将士,当中国军队撤离之后,日商码头两万多工人举行反日罢工,拒绝为日轮装卸货物。
罢工虽然在日伪势力的联合镇压下失败了,但抗日的怒火并未熄灭,学生和工人运动风起云涌,让杨凤山察觉到地下党组织并没有完全销声匿迹。
这天有个自称小蝉的姑娘找到了杨凤山。
小蝉真名莫莉芬,生于杭州,幼时因父去世随母到上海投亲,七岁就读于上海启秀女中小学部,十七岁高中毕业,入东吴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入海关任打字员,通过与进步人士的接触,同情红色根据地,同情苏区党的政治主张,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后来遇到龙潭,入了党,筹建上海“中国职业妇女俱乐部”,在龙潭的协助下培养党的妇女阵营。
两人在革命工作中擦出了爱情火花,在她二十九岁这一年与龙潭结合了。
不久,因为形势骤变,龙潭接受组织安排从上海撤离,行前交代她寻找一个叫靳思瑞的人,接头暗号是“永安”。
上海民众教育馆遭搜查后,虽然读书活动停止了,但由于进步学员的名单没有落入敌人手中,这些心向马列主义的积极分子大都保存了下来。
杨凤山与其中几个较为熟悉的学员取得了联系,他们在抗日救亡的旗帜下,深入各工厂、企业、商店、学校以及街道,通过各种形式的救亡团体、联谊会、互助会、读书会、歌咏队、剧团以及夜校等等把广大职工组织起来,广泛开展抗日宣传教育活动。
除了积极参与罢工之外,他们帮助党的地下武装别动队筹款、运物资,还协助别动队破坏沪东一带日据码头仓库设施。
莫莉芬与教育馆的进步学员有联系,从他们口中偶然听到了靳思瑞的名字。
出于安全考虑,杨凤山经常变换住所,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路上格外小心,无论往返,都要换几次黄包车。
这晚返回住所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这时杨凤山刚走到会文路的一个弄堂口。这是一条叫做埃玛丽的弄堂,之前弄堂口有一座巴洛克风格的教堂,现在成了商居混合区,商铺门脸向外,弄堂四五米宽,纵深五十米,尽头连着一个丁字路口,南北向,朝北一路过去是带回廊的金城大戏院,朝南是近乎废弃的交通大厦。杨凤山的住所在交通大厦后面的一个石库门民居的二楼。
相距不足一百米,两个头戴礼帽、双手抄兜的男子跟他一前一后下了黄包车,如果动手,在弄堂里最方便,凭直觉,弄堂尽头处也应该有他们的同伙,很快将迎面走来,所以一旦他走进弄堂深处,可能就很难再脱身了。
他必须当机立断。
他突然弯下腰去,双手触地,跟踪者见状以为他要亮家伙,慌忙跳到路边找藏身之处,他趁此机会拐进弄堂,并排第一家左手是理发馆,右手是钟表店,第二家左手是一个五金店,右手是一个湖面馆,他刚进入湖面馆,那两个人就过来了,互相使了眼色,一个进了理发馆,一个进了钟表店。
弄堂尽头果然还有两人,也“登登登”往这边跑过来。
杨凤山知道这里的面馆后门外,都有一间厕所,为食客方便时用。厕所与正屋之间有一段院墙,一人多高,翻出去就是隔壁的弄堂。跳进隔壁弄堂后,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埃玛丽弄堂里的几个人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去向,现在尚不知他们是些什么人,但看他们杀气腾腾的阵仗,可以想像他们是准备要见血的。
他也随身带着家伙,那把嵌有金丝盘花纹的马牌手枪正别在腰里,真要打起来,即使他们人多,相信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几年,他早已练就了百步穿杨的本事。
只是他觉得自己还有比杀几个人更重要的事情,能不杀就不杀,而这些人没有直接向他开枪,极有可能只是对他怀疑,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这样想着,他就朝会文路上跑起来。
一离开弄堂,就看到一辆悬着蓝花儿布帘的双座黄包车飞快地向他这边奔来,他正待避让,听到黄包车上一个姑娘的叫声:
“永安!永安!”
他恍惚了瞬息。这是龙潭跟他联络时对他的称呼。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永安,快上来!”
姑娘直接掀起布帘,朝他招手。
他立刻跳上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