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飘散的灰烬,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余温。
所有人都还停留在错愕之中。
萧辰第一个从那巨大的错愕之中反应了过来。
他阴沉着脸,那双原本充满倨傲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被蝼蚁忤逆后的羞恼与杀意。
李慕白以那种近乎羞辱的姿态,将这场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的骄傲,彻底粉碎!
这比他预想的任何一种反抗,都更让他觉得难堪。
“……好……好得很!”萧辰猛地站起身,目光阴冷,扫过陆明轩等人,寒声道,“一个仙根残缺的废物,也敢如此狂妄!真是……不知死活!”
他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这就是你们青云宗教出来的弟子?
陆明轩脸上挤出几分尴尬的笑容,连忙拱手道:“萧公子息怒!李慕白此子……此子性情乖张,不识抬举,冲撞了公子,实乃我青云宗教导无方!本座定当严加惩处,给公子一个交代!”
他心中也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李慕白竟有如此魄力与诡异手段,那淡金色的火焰绝非寻常,怒的是此子竟将事情推向如此不可收拾的境地!
彻底得罪了萧家,这会给青云宗带来多大的麻烦?
他不愿再往下想。
“惩处?一个废物,也配让本公子放在心上?本公子要告诫陆宗主的是,不要因为这个废物,影响到我萧家与青云宗联姻的正事。”
话虽说得轻慢,可他眼底翻涌的杀意与怒意,却还未消散。
李慕白今日的举动,无异于当众掴了他一记无形的耳光,这口气,他哪里咽得下去?只是以他的身份,若亲自对一个杂役出手,终究有失体统。
他还不至于那般不顾颜面。
他毕竟是世家公子,纵使心中对李慕白实在已恨之入骨,也还不至于抛却该有的傲慢与矜持。
于是,他心底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了那道一直僵立的白色身影上。
柳如烟依旧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怔怔地望着李慕白消失的殿门方向出神。
李慕白究竟是她视为枷锁的羁绊?还是一个……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人?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个沉默寡言却总会把得到的、为数不多的糖果分她一半的男孩;想起他检测出仙根残缺后,那双逐渐黯淡却依旧努力挺直的脊梁;想起刚才,他指尖燃起那奇异火焰时,那深不见底的平静……
“如烟。”
族人见到萧辰的神情,觉得她失态,唤了她一声。她娇躯一颤,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缓缓转过头,正对上了萧辰那双隐含不悦与审视的眸子。
“一个无足轻重的废物,也值得你如此失魂落魄?”萧辰看着她,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讽,“别忘了你的身份,和你未来的路。”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柳如烟心头。
是啊,她的路在前方,在更广阔的中土神州,在萧家,在无尽的仙途之上……李慕白终究只是一个过去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甚至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对着萧辰微微欠身:“萧公子说的是,是如烟失态了。”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苍白与僵硬。
萧辰点了点头,不再看她,转而对着陆明轩,语气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陆宗主,此间事了,我希望贵宗能尽快处理好后续,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是是是,萧公子放心,本座明白!”陆明轩连忙应承。
萧辰不再多言,拂袖转身,在一众萧家子弟的簇拥下,径直向殿外走去。那枚原本作为“补偿”的筑基丹,依旧悬浮在半空,散发着诱人的光华,此刻却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嘲笑着这场虎头蛇尾、最终以一种谁也未曾料到的方式收场的闹剧。
大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是这寂静,与先前已然不同。
它充满了各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震惊、疑惑、贪婪,以及一丝对那个离去少年,再也无法忽视的、深沉的探究……
陆明轩铁青着脸,缓缓坐回主位,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他挥了挥手,示意一位长老将那枚筑基丹收起,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诸位说说,今日这事,该如何收场?”
“一切但凭宗主的定夺。”
除了附和,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注意。
柳家的族人起身,朝陆明轩道:“陆宗主,既然退婚之事已了,我等先行告辞了。”
剩下的事,显然是不想再掺和。
等柳家人离去,大殿内更显空寂。
“传令下去,”陆明轩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沙哑,“今日殿内发生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令者,依宗规严惩!”
但他心底明白,这道命令或许是徒劳的。
如此风波,又如何真能瞒得住?
而接下来如何处置李慕白,也是一个棘手的事情。
罚得轻了,无法向萧家交代,罚得重了,又恐开罪藏书阁的李老头。
那老头,旁人不知道他的来历,陆明轩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都散了吧。”陆明轩挥了挥手。
待众人尽数离去,他才缓缓起身,独自步出大殿。
眉头却皱得比先前还紧了,心底涌起一阵自嘲。
这小宗门的宗主,其实做得却也挺窝囊。
有时,两头都想兼顾,却哪一头都顾不了。
他决定暂且罚李慕白一个月的禁闭,至于萧家那边,能敷衍过去最好,敷衍不过去,就到时候再说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
如此想着,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感觉,似乎就略微轻了些许。
脚步也轻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