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吹过紧绷的侧脸。
他单膝跪地,指尖捻起陷阱边缘翻开的新土,泥土的湿润气息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陷阱被触发了,削尖的竹刺狰狞地指向夜空,但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挣扎的痕迹,只有几缕被利器斩断的藤蔓,昭示着一场无声的对抗。
她来过这里,并且脱身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心中漫无边际的黑暗,透进一缕微光。
可这光芒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而让他整颗心都悬吊起来。
她独自一人,是如何从这精心布置的杀局中逃脱的?
逃脱之后,又去了哪里?
这片广袤无垠的黑山,此刻在他眼中,就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他心中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它应声断裂。
“王爷,”赵铁峰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林中的鬼魅,“东侧有足迹,很浅,被落叶盖住了大半,看方向是往山坳里去了。”
猛地起身,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骨的冷冽取代。
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一个眼神,身后如鬼魅般的青珪军便悄无声息地跟上,刀锋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寒光。
一行人循着几乎无法辨识的痕迹,如猎豹般潜行。
越靠近山坳,空气中便多了一丝烟火气。
终于,拨开最后一丛灌木,一簇跳动的火光映入眼帘。
火光旁,一个陌生的身影背对着他们,身形高大,腰间佩着一柄长剑,正低头拨弄着篝火。
就是他!
眼中杀意瞬间沸腾,那一整夜积压的恐惧与狂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甚至没有去思考对方是谁,为何在此,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任何可能伤害到薛兮宁的人,都必须死。
他抬手,一个凌厉的手势划破夜空。
没有言语,只有行动。
赵铁峰等人如离弦之箭,从三个方向同时扑出,动作迅猛而致命,刀光织成一张天罗地网,瞬间封死了对方所有退路。
杀气扑面而来,那持剑之人反应极快,长剑瞬间出鞘,带起一道寒芒,转身格挡。
“叮”的一声脆响,金铁交鸣。
然而,就在自己也提剑准备加入战局的瞬间,一道微弱而急切的女声从火光后传来:
“阿衍,小心!”
这声音!
的身体仿佛被看不见的锁链瞬间定住,前冲的姿态凝固在半空中。
他手中的剑锋距离那人的后心不过数尺,却再也无法寸进。
那张永远冷峻如冰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龟裂般的震惊。
滔天的杀意与无法置信的惊疑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疯狂交织、碰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火光摇曳,一道瘦弱的身影从那持剑男人身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是薛兮宁。
她还穿着失踪时的那身衣裙,此刻却已褴褛不堪,上面挂着草屑与泥污。
平日里白皙干净的小脸被烟灰抹得像只花猫,只有那双眼睛,在火光映衬下,依旧亮得惊人。
她的头发散乱,手中还紧紧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那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的心上。
那颗坚硬如铁的心,在看到她的一刹那,被绞得鲜血淋漓。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持剑的男人,也顾不上一旁惊愕的下属,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整夜的搜寻,一整夜的煎熬,一整夜的自我折磨,都在这一刻找到了终点。
他猛地冲了过去,动作近乎粗暴地将那个小小的身影死死揉进自己怀里。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紧得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让她离开分毫。
他高大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压抑了一整夜的恐惧,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堤口,轰然决堤。
“唔……疼……”
怀里的人发出一声闷哼,细弱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的颤抖。
萧景景宣的身体一僵,疯狂的情绪瞬间回笼。
他猛地松开她,借着火光低头审视。
这一看,他眼底刚刚褪去的杀意再次翻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她的手腕处有一道长长的擦伤,血迹已经半干,与泥土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她的嘴唇红肿,细看之下,能发现上面留着一排清晰的齿印,不知是她自己咬的,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抓住她的左肩,轻轻一动,薛兮宁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脱臼了。
每一处伤痕,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从怀中掏出干净的绢帕,动作却和他此刻翻涌的内心截然相反,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垂着眼,沉默地、一点一点地为她擦拭着手腕上的血污。
他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那个持剑的男人是谁,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森然寒气,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赵铁峰等人默默地收刀后退,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王爷,冷静得可怕,也愤怒得可怕。
他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霜。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薛兮宁却像是没感觉到这股可怕的低气压,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的腰,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软糯与撒娇。
“我有些想你。”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情绪的最后一道闸门。
他猛然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没有丝毫温柔可言,充满了掠夺与占有,凶狠得像是要将她吞噬入腹。
可在这份凶狠之下,是他唇瓣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在害怕,后怕。
一旁的青珪军士兵们早已默默地转过身去,不敢直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溅入黑暗,又迅速熄灭。
摇曳的光影中,不知是谁在角落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喃喃:
“……王妃身边,怎么是?”
这句低语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无人听清,却在无形中漾开了圈圈涟漪。
火光下,那个被称为“阿衍”的男人沉默地看着相拥的两人,眼神复杂难辨,他默默地转过身,将架在火上的一只陶罐里的东西搅了搅,一股混合着草药和肉腥的古怪味道,伴着滚滚的热气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