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的话音刚落,窦如云的心便猛地一沉。
表面上,他长舒了一口气,对左右故作轻松地说道:“人不在孟族手里就好,总算是脱险了。”然而,他紧握在袖中的拳头,指节已然泛白。
脱险?
怎么可能!
一个身负重伤的神秘人,带着同样虚弱的王妃,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又能逃多远?
他更担心的是,救走王妃的,会不会是另一匹饿狼?
那种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罩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急促。
与此同时,梓城之内的一间密室里,浓重的草药味和血腥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林代煜赤裸着上身,一名孟族医师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痛让他的脸色惨白如纸,但他更在意的,是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索南嘉措!”他咬着牙,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为何不把苏景宣交给我?若是由我的人看管,她绝不可能逃掉!”
索南嘉措缓缓转过身,昏暗的油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显得愈发深邃。
“交给你?”他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林将军,你的人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都看不住,还险些让她在眼皮子底下自尽。我若将她交给你,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一具尸体,对我们还有什么用?”
“你!”林代煜气得浑身发抖,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索朗司走了进来,恭敬地对索南嘉措行礼:“国师,城防已按您的吩咐重新部署。”索南嘉措满意地点了点头,看都未再看林代煜一眼,直接对索朗司下令:“从现在起,城中所有兵力,由你全权调配。林将军伤势过重,需要静养。”
这道命令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林代煜的脸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索朗司领命而去,自己被彻底架空。
权柄被夺的羞辱与任务失败的挫败交织在一起,化作一条怨毒的冷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死死盯着索南嘉措的背影,眼神中的愤恨几乎要凝成实质。
索南嘉措当然感受到了那道淬毒般的目光,但他毫不在意。
他当然知道苏景宣已经脱困,甚至对救走她的人是谁,心中也隐有猜测。
但他偏要将这口黑锅扣在林代煜头上,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将这个心高气傲的将军彻底激怒,让他所有的恨意都对准。
只有被仇恨冲昏头脑的疯狗,才最好用。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城外,的大军已如乌云压境,兵临城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梓城那厚重的城门,竟然是洞开的。
城墙之上,不见一名守军,死寂得如同一座鬼城。
这反常的一幕让所有将士都勒紧了缰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陷阱的味道。
窦如云策马赶到身侧,急切地禀报:“王爷,探子回报,王妃被人带着往西边去了。我们是否……”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
“西边是诱饵。”端坐于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松,他甚至没有看一眼那洞开的城门,目光如利剑般直刺向西北方向的连绵山峦。
“他们往那边去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亲眼所见。
窦如云猛地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是陡峭的群山和密林,地势险峻,绝非逃遁的好去处。
王爷是如何知道的?
这份洞察力,已经超出了常理的范畴,近乎于一种可怖的直觉。
周围的将领们也都面露惊愕,他们无法理解,为何王爷对王妃的行踪能了如指掌到如此地步。
没有给他们任何解释的时间,他手中的马鞭向前一挥,吐出一个字:“杀。”
命令一下,他身后最为精锐的萧云卫如猛虎出闸,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洪流,绕过那充满诡异气息的正门,从侧翼直扑城墙。
他们身手矫健,利用飞爪勾索,如猿猴般攀上城墙,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快得令人咋舌。
城内的孟族士兵根本没反应过来,杀戮便已开始。
萧云卫出手狠辣,见敌即斩,冰冷的刀锋划破喉咙,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青石长街。
火把被扔进营帐和粮仓,火光冲天而起,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以及房屋燃烧的噼啪声响彻夜空。
梓城瞬间从一座死城,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一名孟族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索南嘉措所在的院落,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国师!不好了!的大军……他们从城墙上攻进来了!我们快顶不住了!”
索南嘉措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下令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放弃抵抗,从北门撤退,退入山中。”残余的孟族士兵如蒙大赦,仓皇地向北门涌去。
混乱之中,索南嘉措独自站在高处,遥遥望向北门的方向,那里正是大军主力突入的方位。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他去找他的王妃了。”那幽深难测的目光穿透了火光与黑暗,仿佛已经预见到,一场更加猛烈、更加血腥的风暴,即将在前方的深山之中,悄然酝酿。
而此刻,早已脱离了城中的厮杀。
他一马当先,率领着一队最精锐的亲卫,沿着那条笃定的路线,冲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
战马的铁蹄踏碎了夜的寂静,身后城池的火光被茂密的树冠隔绝,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山风的呼啸。
他面沉如水,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这深夜的山林更加刺骨,那双燃烧着怒火与焦灼的眸子,犹如暗夜中搜寻猎物的孤狼,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每一寸土地。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顺着风飘来,让他握着缰绳的手,骤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