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照下,贺彦祯的面容一半明一半暗,嘴角那抹熟悉的、掌控一切的笑意刺得薛兮宁双目生疼。
他像欣赏一件完美的杰作般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兮宁,我的好妹妹,你总是能给我惊喜。可游戏,到此为止了。”
他的手下呈合围之势逼近,刀剑出鞘的寒光在洞壁上乱窜,将最后一点逃生的希望都切割得支离破碎。
薛兮宁扶着身侧冰冷的岩石,缓缓站直了身体,腹部的坠痛感仿佛只是错觉。
她迎着贺彦祯的目光,那双曾被他赞为最清澈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贺彦祯,我从未有过惊喜,只有你不知道的秘密。”
贺彦祯饶有兴致地挑眉:“哦?说来听听。”
“比如,”薛兮宁的指尖在袖中悄然握紧了一样冰冷的东西,那是她从苏景宣身上取来的匕首,“你不是我亲大哥。”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仅是贺彦祯,连他身后的亲信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山洞内死一般的寂静被这句惊雷般的话语炸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而就在这一片凝固之中,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草堆忽然塌陷,一道身影狼狈地滚了出来,正是本该昏迷的乔玉珏。
她捂着头,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骇然,目光死死地钉在薛兮宁身上。
她听到了,她全都听到了!
贺彦祯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狰狞的真容:“看来,是留你不得了。”他挥了挥手,杀意凛然。
就在他手下前冲的一刹那,薛兮宁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像一道离弦的箭,不,更像一只扑向烈火的飞蛾,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姿态冲向了离她最近的贺彦祯。
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贺彦祯眼中也闪过一丝轻蔑。
他甚至懒得拔剑,只准备侧身擒住她。
可他算错了一点,他算错了薛兮宁心中积压了十余年的恨意有多么深沉。
“噗嗤!”
一声刀刃入肉的闷响,短促而又清晰,撕裂了山洞里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贺彦祯脸上的轻蔑凝固了,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处那截只剩下刀柄的匕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鲜血,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正从伤口汹涌而出,浸透了他华贵的衣袍。
薛兮宁的手还握着刀柄,她的脸颊离他很近,近到能看清他瞳孔中自己冰冷决绝的倒影。
多年的隐忍与伪装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化作焚尽一切的烈焰。
她没有停,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再次向里推进一寸,然后猛地拔出,带出一蓬滚烫的血花。
“噗!”又是一刀,狠狠刺入他的腹部。
“还有这一刀!”她嘶吼着,泪水终于决堤,与溅到脸上的血迹混在一起,“是为了我薛家满门!”
贺彦祯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向后重重倒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的手下们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当着他们的面,将他们不可一世的主子斩于马下。
薛兮宁胸口剧烈地起伏,握着匕首的手抖得几乎快要握不住。
胜利的快感并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悲凉。
她杀人了,杀了这个她唤了十几年“大哥”的仇人、恶魔。
“快走!”乔玉珏最先反应过来,她从地上爬起,一把拉住还在颤抖的薛兮宁,“趁他们还没回过神!”
薛兮宁被她拽着踉跄了两步,却猛地挣开了她的手。
她没有逃,反而转身,一步步走向倒在血泊中的贺彦祯。
他的手下被她这反常的举动镇住,竟一时忘了上前。
她走到贺彦祯身边,蹲下身,看着他圆睁的双眼。
他还没死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
薛兮宁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对准了他的脖颈。
“永远不要给敌人留下任何机会,哪怕他只剩一口气。”她轻声低语,像是在复述一句刻在灵魂里的教诲,“这也是你教我的。”
冰冷的刀锋没有丝毫犹豫地落下。
这一次,世界彻底安静了。
“走!”薛兮宁猛地起身,眼中再无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个崩溃嘶吼的人不是她。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仓皇地扶着苏景宣,向着洞外那片深沉的夜色逃去。
乔玉珏抢上一步,从薛兮宁手中接过了那把还在滴血的匕首,沉声道:“我来断后,你们先走!”
她表面镇定,实则心跳如擂鼓。
她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贺彦祯不是薛兮宁的亲大哥,这背后隐藏着怎样惊天的皇家秘辛?
薛兮宁的怀孕是假的,她又是如何骗过所有人?
这个女人,究竟藏着多少面孔,多少城府?
她为她的隐忍而心惊,更为她的决绝而胆寒。
夜风冰冷,吹得人汗毛倒竖。
乔玉珏握紧了手中的刀,脚步沉重却不敢有丝毫停歇,紧紧跟在队伍最后方。
山洞内,贺彦祯的手下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人颤抖着上前探了探贺彦祯的鼻息,顿时面如死灰。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与混乱之际,黑暗中,那具本该冰冷的“尸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贺彦祯猛地睁开眼,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他没有去看自己身上致命的伤口,而是死死攥住身旁下属的衣袖,用一种幽灵般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不必……追。”
那名下属愣住了,不明白主子为何会下这样的命令。
贺彦祯的嘴角,缓缓向上牵起一个扭曲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与占有欲。
他盯着众人逃离的洞口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嘶哑而又诡异。
“这才对……你才应当是……站在我身边的人。”
他的声音幽幽回荡在血腥味弥漫的山洞里,如鬼魅的低语,宣告着一场更为残酷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山路上,一队人马正借着月色疾驰。
为首之人神色冷峻,快马加鞭,他们在一处凌乱的打斗现场停下,仔细勘察着地上的痕迹。
一名斥候很快前来禀报,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大人,人已经往西边去了。地上的血迹有两股,其中一股……很新,看样子,带走苏景宣的那个人,也受了不轻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