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寒地冻,在家洗澡实在不方便,只能花钱去澡堂子里搓洗一番。我一般都在大间洗,人多暖和,还便宜。可自从那次和儿子被困洗澡间,那段阴影如同噩梦,记忆犹新,让我对单间多了很多恐惧。一个人再也不敢去单间,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用在我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女儿却不想进大间,她说大间人来人往,出出进进,不像小间,能把门锁上,就算把皮洗掉三层,也没有人看得见自己。她说不进就不进,多大点事!女孩子脸皮薄,不像我,三刀子都扎不出血来。谁不是从她那个美丽的年龄走过来的,她的心情我理解,只是我对单间的恐惧,她不曾体会。
去了最近的洗澡间,买了单间的票票。单间里有两个花洒、两个大点的洗澡盆,还有一张小床可以放衣裳。把两个花洒都打开,洗澡盆用香皂清理干净,也放满热水,蒸汽氤氲,像仙气飘飘。因为有暖气片,热水也散热,屋里一点都不冷。把自己泡在洗澡盆里,被水包裹的感觉舒服极了,热乎乎的,很享受。泡够了,头发洗净,全身打一遍香皂,和女儿互相搓搓背,再用花洒里的水把自己冲洗干净。
可没想到,出去的时候又悲催了。还是那种圆形的锁,不知道是不是蒸汽的缘故,还是锁本来就该坏了,和上次给儿子洗澡一样,无论怎样努力都打不开。女儿试了几次,也是门锁不分家。以前和儿子打不开门的恐惧,和这次打不开门的恐惧,完美地衔接在了一起。尽管我躲了它很多年,洗澡间里的魔鬼却一直在等我,今天,它终于逮到了机会。恐惧让我失去了正常的判断——我完全可以拍拍门,谁路过就和谁说明情况,办法总会有的,害什么怕呢?就算不吃不喝不出这个屋门,我和女儿也能坚持几天。一直不回家,家人不会找吗?总会找到这个洗澡间的。人的生命是顽强的,哪能这么容易就交出去?
可当时的情况,我心慌意乱,大脑缺氧。哎呀!我的洗澡间,仿佛成了枪林弹雨、大炮云集的战场,我被打得体无完肤,伤痕累累。这洗澡间的门是一体的,上方没有玻璃,洗澡间里也没有救命的锄头。天要亡我吗?我固执地和女儿站在那个锁边,她拧拧,我拧拧,就算老天爷下来都拧不开,何况我是凡人一个。
女儿放弃了,依旧在我身边站着没动。我没了思想,没了呼吸,变成了一个机器,木木的,机械地转动那个圆锁,转转停停。我不会说话,女儿也成了哑巴。
可天无绝人之路,峰回路转。没想到那个门突然开了!门开的瞬间,我看到了新鲜的空气,还有暖和的阳光。“妈,你怎么拧开的?”女儿好奇地问我。
可我涣散的思绪还没有回笼,我也不清楚自己怎么拧开的,我还不会说话。大概人被吓傻,就是这种表情吧!
我像个机器,默默地离开了这个让我恐惧到极点的洗澡间。门口一汪积水,我也不知道它是浊是清,一脚踩进去,溅起一腿浪花,也不会低头看看裤子湿了多少。“妈。”女儿抓着我的胳膊,看着路面,掌握着我行走的方向。
后来,家里买了一马平川的房子,厨房、卫生间(包含洗澡间)、卧室、餐厅、客厅,都要自己重新设计、垒砖。我没事也去帮忙给老公打打下手。洗澡间的墙砌到一半时,我要求老公必须留个窗户,而且这个窗户我能爬过去。老公强烈反对。“老家的洗澡间就不留窗户,现在的洗澡间你要是再不留窗户,万一门锁坏了怎么出来?你要谋杀你的家人吗?”我激动地反驳。他却不听,依旧一块砖一块砖地往上垒。我生气地把干活的东西一丢,离开了地方。洗澡间的锁,洗澡间的窗户,再一再二,我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运气,每次都化险为夷。老公不听我的,我还不干活了呢!
老公很晚才进家,有点奇怪地问我:“下午你怎么没给我帮忙去?我按你的要求把那几块砖拆了,给你留窗户了。”“你没打电话给我说,我不知道你留了窗户。”我淡淡地回应,心里却有几分窃喜,我太在乎这个窗户了。
我要在那个窗户下边放一个大大的、高高的板凳。如果洗澡间的锁坏了,我可以轻松地爬到窗户上跳下来。洗澡的时候必须带一个手机,锁坏了我可以打电话,找人求救。和儿子、女儿被困的时候,就是因为没有手机,才把我吓个半死。洗澡间里的恐惧,在我的记忆里实在难以抹去。
可按窗户的时候我没有在家,老公按的窗户不是推拉的,也不是里外开的,是一整块玻璃。这事让我特别不满意,我唠叨了他很久很久。可已经按上了,只能凑合用吧!大不了洗澡间里再放一把锄头,反正咱砸玻璃有经验了。
以后在家洗澡,我再也没锁过门,那种圆锁再也没有用过。有时候儿子在里面洗澡久了,我得喊一声,不是催他,是怕他锁上门打不开了。我不止一次地嘱咐他,洗澡不用锁门,没人去打扰你。两次洗澡间被锁的阴影,在我的心头笼罩成片片乌云,天长日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