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血染山道
震耳的马蹄声撞碎山间的沉寂,土黄色的烟尘顺着山道蜿蜒而上,裹挟着清军士兵的呐喊声,如一条狰狞的黄龙,朝着落马坡的山道猛扑而来。晨雾尚未散尽,青灰色的雾气与土黄色的烟尘交织在一起,将山道笼罩在一片浑浊的光影里,连山间的草木都似被这股肃杀之气浸染,叶片上的露珠滚落,沾在几分冷冽的戾气,枯枝在风里摇曳,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悲鸣。
秦岳伏在右侧山坡的岩石后,指尖扣着一枚磨得锋利的石片,石片边缘泛着冷光,是昨夜特意让亲兵打磨的,专用来传递信号。他身形挺拔,身着玄色短打,肩头打着粗布绷带,渗出的血迹将绷带染成暗红,那是昨夜突围时被清军长刀划开的伤口,深可见骨,却只简单包扎便赶来设伏。掌心沁出的冷汗混着手臂伤口的血迹,黏在石片边缘,透着刺骨的凉,顺着指尖往下渗,滴在身下的枯草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眯起眼,眉骨处的旧疤被烟尘映得愈发沉暗,那道疤从眼角延伸至鬓角,是三年前与清军在北固山厮杀时留下的,彼时他带着三百义士阻击清军五千人马,硬生生守了三日三夜,疤是刀伤,也是荣耀,更是刻在骨子里的恨。眼底的红血丝尚未褪去,昨夜从青苇水道突围后,他便没合过眼,一路疾驰押送粮草,疲惫早已浸透四肢百骸,却被此刻的凝重与决绝取代,目光死死盯着山道入口,连眨眼都不敢多眨一下,喉结滚动间,能看到脖颈处紧绷的青筋,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山道入口处,草木已被马蹄踏得凌乱,断枝残叶散落一地,混着马蹄溅起的泥水,透着几分狼狈。清军的先锋铁骑正顺着狭窄的山道缓缓推进,铁蹄碾过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石屑,发出“哒哒哒”的脆响,与铠甲碰撞的铿锵声、士兵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肃杀之网,连山间的雾气都似被这股戾气冲散,只剩满目的浑浊与冷意。马背上的清军士兵身着玄色铠甲,铠甲上的铜钉在昏暗中闪着冷光,手持长矛与盾牌,长矛的矛尖泛着寒光,盾牌上刻着狰狞的兽纹,眼神里满是嚣张的气焰,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显然没将天地会的义士放在眼里,只当是一群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时不时朝着两侧山坡啐一口唾沫,语气里满是不屑。
“将军,清军前锋已过山脚的乱石滩,快到鹰嘴岩下方了。”身旁的亲兵压低声音禀报,声音里带着几分紧绷的急促。这亲兵名叫小石,才十七岁,身形瘦小,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是半年前加入天地会的,家乡被清军烧毁,父母双双遇害,只剩他一人逃了出来,性子本就怯懦,此刻是第一次直面如此庞大的清军队伍,握着弩箭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结不停滚动,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依旧稳稳对准山道方向,不敢有半分退缩——他知道,身后是据点里的兄弟姐妹,是自己唯一的归宿,退无可退。他的弩箭箭囊里只剩十支箭,每一支都被他攥得紧紧的,箭尾的羽毛因用力而微微发皱,眼神里满是倔强,哪怕双腿发软,也依旧挺直了腰杆。
秦岳点头,目光扫过下方山道,眼神愈发凝重。两侧山坡陡峭,坡度足有七十度,最窄处仅容两人并行,山道旁的灌木与荆棘长得茂密,枝条上的尖刺在昏暗中泛着冷光,恰好能将埋伏的义士们隐藏起来,是天然的伏击点。清军的铁骑在这里根本无法展开阵型,只能排成一列纵队缓慢前行,马背上的士兵虽手持盾牌,警惕地望着两侧山坡,却因草木遮挡,根本看不清隐藏在暗处的义士,只能徒劳地握紧兵器,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几分,却不知死亡的阴影早已悄然笼罩,每一步都在朝着地狱靠近。
“再等等,待他们全部进入山道中段,首尾无法呼应,再动手。”秦岳沉声道,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个字都似淬了冰。指尖的石片被握得更紧,指节泛白,手臂上未愈合的伤口因用力而再次渗出血迹,顺着手臂滑落,滴在身下的枯草上,晕开更大一片暗红,他却似毫无察觉,注意力全集中在下方的清军队伍上。他清楚,这是落马坡最后的防线,一旦失手,据点里五千多义士与数百老弱妇孺,都将陷入清军的屠戮之中,反清大业在江南的根基,也会彻底崩塌,容不得半分差错,每一步都要算得精准,每一次攻击都要直击要害,不能给清军任何喘息的机会。他转头看向左侧山坡的方向,那里藏着陈长老与三百义士,虽隔着茂密的草木,却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战意,眼神交汇间,皆是决绝。
山道下方,郑彪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中间,肥胖的身躯裹在银色铠甲里,随着马匹的颠簸微微晃动,铠甲上的铜钉在烟尘中闪着冷光,却依旧遮不住他身上的肥肉,铠甲的缝隙处能看到溢出的肉,显得格外臃肿,每走一步,铠甲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会裂开。他三角眼眯成一条缝,眼里满是不耐与狠厉,鼻梁塌陷,嘴唇肥厚,脸上的肥肉随着呼吸不停抖动,时不时抬手擦去额角的冷汗——落马坡的地形比他想象中还要险峻,两侧山坡草木丛生,极易埋伏,可赵弘恩的命令催得紧,北路军与东路军已在落马坡北侧汇合,只等他的人马抵达,便能三面夹击,彻底剿灭天地会,他根本不敢耽搁,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郑彪本是松江府的恶霸,靠着贿赂赵弘恩才谋得守将一职,平日里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无恶不作,手上沾了不少江南百姓的血,此次围剿漕帮与天地会,更是想着能趁机捞一笔,还能在赵弘恩面前邀功,谋个更高的官职,心中虽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却被贪婪与野心压了下去。他腰间挂着一个鎏金荷包,里面装着搜刮来的金银珠宝,走路时发出“叮当”的声响,与铠甲的碰撞声混在一起,透着几分奢靡与俗气。
“大人,山道两侧太危险,要不要派些士兵上去探查一番?”身旁的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神里满是担忧。这副将名叫周勇,四十多岁,身形高大,脸上刻着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颧骨延伸至下巴,是早年征战时留下的,显得格外狰狞,他是郑彪手下为数不多的老兵,征战多年,经验丰富,目光扫过两侧茂密的草木,后背隐隐发凉,总觉得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如蛰伏的野兽,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手中握着一把朴刀,刀身厚重,泛着冷光,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状况。
郑彪冷哼一声,抬手拍了拍腰间的宝石刀鞘,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在昏暗中闪着奢靡的光,语气嚣张又带着几分底气不足:“一群乌合之众,就算埋伏又能如何?我们有三千精锐,装备精良,还怕他们不成?加快速度,尽早通过山道,与北路军汇合,剿灭反贼,本将还要回去领赏!”他说着,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仿佛已经看到了赵弘恩赏赐的金银珠宝与高官厚禄,早已将心中的不安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抬手朝着前方挥了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催促着士兵们加快速度。
周勇不敢再多言,只能朝着前方的士兵高声喝令:“都给我快点走!耽误了大人的事,仔细你们的皮!”清军的士兵们纷纷应和,队伍再次加快速度,铁骑的蹄声愈发密集,“哒哒哒”的声响震得地面微微发颤,很快,整支队伍便全部进入了山道中段,刚好停在鹰嘴岩下方——这里是山道最窄、两侧山坡最陡的地方,也是秦岳与陈长老约定好的攻击点。此时的清军士兵们,大多放松了警惕,有的低头整理着铠甲,有的闲聊着领赏后的打算,语气里满是得意,眼神里满是贪婪,还有的士兵拿出腰间的干粮啃了起来,干粮的碎屑落在地上,混着泥水与草屑,根本没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悄然笼罩在他们头顶,只等着一声令下,便将他们彻底吞噬。
“动手!”秦岳猛地起身,手中的石片朝着下方的清军铁骑狠狠掷出,石片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砸中一名清军士兵的头盔,“哐当”一声脆响,头盔瞬间裂开一道缝隙,那名士兵惨叫着摔落马下,鲜血顺着头盔的缝隙渗出,染红了身下的青石板路。与此同时,秦岳高声喝令,声音穿透烟尘,清晰地传到每一位义士耳中,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话音落下的瞬间,左侧山坡的陈长老也发出信号,两道尖锐的哨声划破烟尘,紧接着,两侧山坡上的草木突然晃动,无数滚石从山坡上滚落,有的足有磨盘大小,带着千钧之力,朝着清军的队伍砸去,发出“轰隆隆”的震耳声响,如惊雷般在山道间回荡,震得清军士兵们耳膜发疼,头晕目眩。陈长老须发皆白,身形消瘦,却依旧精神矍铄,身着灰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把古朴的铁剑,剑鞘上刻着简单的纹路,他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下方的清军队伍,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显然对此次伏击胸有成竹。
清军的铁骑瞬间陷入混乱,马背上的士兵纷纷惊呼,想要调转马头逃离,却因山道狭窄,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滚石砸向自己。有的士兵被滚石砸中铠甲,铠甲瞬间凹陷,发出“咔嚓”的断裂声,鲜血顺着铠甲的缝隙渗出,顺着身体滑落,摔落马下,疼得蜷缩在地上,浑身抽搐,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有的战马被滚石砸中马腿,嘶鸣着倒下,将清军的队伍撞得更乱,原本整齐的纵队,此刻成了一盘散沙,士兵们互相推搡,有的甚至被同伴撞倒在地,刚爬起来,便又被撞倒,根本无法施展兵器,眼神里满是惊慌与恐惧,原本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一名清军士兵想要爬上旁边的山坡逃生,刚抓住一根灌木枝条,便被枝条上的尖刺划破了手掌,鲜血直流,他疼得惨叫一声,摔回山道上,很快便被混乱的人群淹没。
“放箭!”秦岳再次喝令,声音里满是决绝。右侧山坡的义士们纷纷扣动弩机,密密麻麻的箭簇如雨点般射向清军士兵,速度快如闪电,穿透盾牌的缝隙,精准地射中清军士兵的胸膛、咽喉,鲜血溅起数尺高,顺着山道流淌,很快便积起了一层暗红的血泊,将青石板路染得通红。左侧山坡的陈长老也带领义士们放箭,两侧的弩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致命的箭网,将清军的队伍牢牢笼罩在其中。义士们的箭法精准,每一支箭都朝着清军的要害射去,没有丝毫犹豫,眼神里满是复仇的火焰,他们大多是失去家园的百姓,亲人被清军杀害,此刻的攻击,既是为了守住落马坡,也是为了给死去的亲人报仇。
清军士兵们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嚣张的呐喊声,此刻变成了绝望的哀嚎,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混合着泥土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马背上的清军士兵想要举起盾牌抵挡,却因队伍混乱,盾牌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防线,只能徒劳地看着箭簇射向自己,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原本整齐的铁骑队伍,此刻已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一名清军百夫长想要组织士兵们抵抗,他高声喝令着,试图稳住军心,却刚喊出半句,便被一支箭射中咽喉,鲜血顺着嘴角溢出,他瞪大了眼睛,身体晃了晃,摔落马下,很快便没了气息,剩下的清军士兵们见状,更是乱作一团,再也没人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郑彪骑着马,在队伍中间看得心惊肉跳,冷汗顺着额角滚落,浸湿了铠甲里的衣衫,肥胖的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连手中的长刀都握不稳了,长刀在手里晃来晃去,险些掉落在地。他没想到天地会的埋伏如此凶猛,滚石与弩箭配合得恰到好处,瞬间便让他的队伍损失惨重,原本整齐的三千人马,此刻已倒下大半,剩下的士兵们也大多惊慌失措,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他看着身边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下,看着鲜血顺着山道流淌,看着滚石不断砸落,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浓,之前的嚣张与底气,此刻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浓浓的求生欲,他的双腿发软,连坐在马背上都觉得不稳,随时可能摔下去。
“稳住!都给我稳住!”郑彪高声喝令,手中的长刀朝着空中一挥,试图稳住军心,可他的声音在震耳的滚石声与惨叫声中,显得格外微弱,根本没人听得进去。清军士兵们纷纷举起盾牌,想要抵挡弩箭与滚石,却因队伍混乱,盾牌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防线,只能徒劳地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有的士兵甚至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眼前的惨状,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求饶的话语,却依旧躲不过致命的攻击,很快便倒在血泊之中,没了气息。周勇骑着马,在队伍中来回穿梭,试图组织士兵们抵抗,他挥舞着朴刀,将射来的箭簇一一挡开,可面对两侧山坡的夹击,根本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下,眼神里满是无奈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