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十二年秋,两浙西路苏州加急文书送达临安,字字泣血 —— 吴江县主簿柳明远在宗族祠堂主持新法讲习时遇害!死状依旧是面色发青、唇呈紫绀,案前散落红信草残枝,祠堂门窗从内部反锁。更棘手的是,苏州知府钱镠竟联合当地最大的顾氏宗族,对外宣称柳明远 “违背宗族祖制,遭天谴毒毙”,煽动乡邻抵制新法,甚至扣押了试图上报真相的县衙仵作。
“又是守旧派的伎俩!” 章良能将文书重重拍在案上,“苏州顾氏宗族盘踞两浙西路百年,钱镠靠顾氏扶持上位,两人沆瀣一气。柳明远是苏州第一个敢在宗族内推行新法的官员,他想让祠堂成为白话讲习点,触及了顾氏的根本利益!”
李羽白已收拾好验尸工具箱,身旁除了沈砚、林薇,还多了一名特殊的随行人员 —— 刚从潭州归来的新法巡讲队队长楚峰。“这次不是简单的模仿案。” 李羽白指尖划过文书上 “宗族祠堂” 四字,“顾氏宗族势力庞大,乡邻皆听其号令,钱镠又刻意煽动迷信,若不能当场揭穿毒计,不仅柳明远的冤屈难雪,新法在两浙西路将永无立足之地。”
四日后,李羽白一行抵达苏州城。钱镠与顾氏宗族族长顾渊率人迎于城门,面色倨傲中带着挑衅:“李少卿远道而来,怕是白费功夫。柳主簿违背祖制,在祠堂内宣讲异端之法,遭天谴而亡,乡邻有目共睹,何必强求验尸?”
“天谴?” 李羽白冷笑,“世间唯有人为之祸,何来天谴之说?顾族长,祠堂乃宗族公共之地,柳主簿推行新法是奉朝廷诏令,你族扣押仵作、煽动乡邻,莫非是想抗旨不遵?”
顾渊面色一沉,他深知朝廷律法威严,不敢公然抗旨,只得松口:“既如此,便容少卿查验,但祠堂乃先祖灵位所在,不得肆意翻动,以免惊扰先祖。”
柳明远遇害的祠堂位于吴江县顾氏聚居地中心,青砖黛瓦,气势恢宏。推开祠堂大门,一股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夹杂着香灰气息扑面而来,与之前案件的浓烈气味截然不同。柳明远倒在祠堂正厅的讲习案前,手中还攥着一本白话版《洗冤集录》,案上摆着一杯未喝完的清茶,茶盏旁散落着红信草残枝,与前几起案件如出一辙。
“李少卿请看,” 钱镠指着案上的清茶,“这是柳主簿生前喝的茶,乡邻都说茶水被先祖显灵下毒,您若不信,尽可查验。”
李羽白未理会,戴上麻布手套俯身查验。他用银质探针拨开柳明远的嘴唇,舌尖泛黑,牙龈处却无之前案件的结晶或出血点;再检查周身,无打斗痕迹,唯有手腕内侧有一道极淡的红色划痕,像是被蚊虫叮咬,又似沾染了某种植物汁液。
“沈砚,检测茶水和红信草残留。” 李羽白吩咐道,同时转向祠堂内的香案 —— 案上燃着三炷长香,香灰堆积如山,香炉旁散落着些许白色粉末。“林薇,采集香灰和香炉旁的粉末样本;楚峰,勘察祠堂门窗,重点检查插销和门缝。”
顾渊站在一旁,眼神阴鸷地盯着众人:“李少卿,祠堂内器物皆是先祖遗留,还请手下留情。”
“查明真相,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 李羽白头也不抬,指尖抚过讲习案的桌面 —— 桌面木纹中嵌着些许细微的白色结晶,与香炉旁的粉末质地相似。
半个时辰后,沈砚率先禀报:“老师,茶水中未检测出氰化物和巴豆粉,红信草残枝也是无毒的干枝,只是被人涂抹了少量苦杏仁油,用来制造毒杀假象!”
“无毒?” 钱镠故作惊讶,“那柳主簿为何会中毒身亡?”
李羽白未答,接过林薇手中的检测样本:“香灰中含有大量硫磺粉,香炉旁的白色粉末是硝石与明矾的混合物 —— 这三种物质混合后,遇水汽会产生缓慢挥发的有毒气体,正是《洗冤集录》增补版‘延时毒杀’一章记载的‘硫硝雾’!”
众人皆惊,顾渊脸色微变:“一派胡言!祠堂内何来水汽?”
“祠堂屋顶的瓦片有破损。” 楚峰上前禀报,“昨日苏州下过小雨,雨水顺着破损处渗入,滴落在香案旁的青砖上,形成了潮湿环境。且祠堂门窗虽反锁,但插销上有细微的划痕,与潭州案的铜丝拨销痕迹相似,只是更为隐蔽,像是用细竹丝操作的。”
李羽白走到香案前,指着香炉旁的地面:“雨水渗入后,硫硝混合物遇水挥发,形成有毒雾气。柳主簿在案前讲习,持续吸入雾气,半个时辰后便会中毒身亡 —— 这便是延时毒杀的诡计!凶手先在祠堂内布置好硫硝混合物,趁昨日下雨前潜入,用细竹丝反锁门窗,再将无毒的红信草残枝和涂抹苦杏仁油的干枝放在案上,伪造红信草毒杀的假象。”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顾渊:“柳主簿手腕内侧的红色划痕,是接触了含有硝石成分的粉末所致。而能在祠堂内随意布置毒物、且能调动人手反锁门窗的,唯有顾氏宗族的核心人物。”
顾渊面色惨白,强作镇定:“李少卿无凭无据,怎能血口喷人?”
“证据就在你族的药铺里!” 李羽白厉声道,“硫硝雾的配制需要高纯度硝石,苏州城内只有顾氏宗族开设的‘济世堂’有能力提炼。且据我们查证,三日前,你族管家顾忠曾在济世堂购买了大量硝石和明矾,说是‘修缮祠堂所用’—— 修缮祠堂为何需要这两种东西?”
顾渊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管家顾忠。顾忠脸色煞白,双腿一软便要跪倒,被顾渊厉声喝止:“休要胡言!”
“是否胡言,一查便知!” 李羽白示意禁军,“即刻前往顾氏济世堂,搜查硝石、明矾的库存及购买记录;同时传讯顾忠,我要亲自审讯!”
钱镠见状,连忙上前阻拦:“李少卿,顾氏乃苏州望族,不可随意搜查!”
“放肆!” 李羽白目光如刀,“朝廷诏令在此,谁敢阻挠司法?柳明远推行新法,是为了洗冤昭雪,却遭此毒手;你等勾结宗族,煽动迷信,阻挠新法,莫非是想与朝廷为敌?”
钱镠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眼睁睁看着禁军离去。半个时辰后,禁军传回消息:在济世堂后院地窖中搜出大量高纯度硝石和明矾,库存记录与顾忠的购买量完全吻合;顾忠在审讯中供认,是顾渊指使他配制硫硝雾,趁柳明远在祠堂讲习时毒杀他,再伪造天谴和红信草毒杀的假象,阻止新法在宗族内推广。
铁证如山,顾渊再也无法抵赖,瘫软在地。顾氏宗族的族人们见状,哗然一片 —— 他们一直被族长蒙骗,以为柳明远真的遭了天谴。
李羽白当即决定,在顾氏祠堂前公开审理此案。沈砚用白话讲解 “硫硝雾延时毒杀” 的原理,林薇展示了香灰、硝石、明矾的混合实验,楚峰则演示了细竹丝反锁门窗的手法。“新法不是异端,而是揭穿阴谋、保护百姓的利器!” 李羽白站在祠堂台阶上,声音洪亮,“柳主簿为了让大家学会辨别冤屈,不惜以身犯险,他的死,不是天谴,而是被守旧势力所害!从今往后,苏州各州、县的宗族祠堂,都可作为新法讲习点,仵作检验一律依照《洗冤集录》执行,凡宗族或官员敢阻挠者,以抗旨论处!”
乡邻们恍然大悟,纷纷拍手称快。顾氏宗族的族人们更是义愤填膺,要求严惩顾渊。钱镠见大势已去,只得下令配合新法推广,并释放了被扣押的县衙仵作。
三日后,顾渊因故意杀人、煽动民众抵制新法被判斩立决,钱镠被革职查办,押往临安受审。在李羽白的主持下,柳明远未竟的新法推广工作得以继续,苏州成为两浙西路首个全面推行《洗冤集录》的州府。顾氏祠堂被正式改为新法讲习堂,每日都有乡邻和仵作前来学习,白话版《洗冤集录》和检验口诀在苏州乡间广为流传。
消息传回临安,宋宁宗龙颜大悦,下旨嘉奖李羽白及巡讲队,并严令两浙西路各州府:“凡宗族阻挠新法推广者,族长革职,祠堂充公;凡官员勾结宗族者,一律严惩不贷。” 诏令之下,两浙西路的抵制浪潮瞬间平息,各州府纷纷效仿苏州,将宗族祠堂改为讲习点,新法推广驶入快车道。
李羽白回到检验学馆时,“洗冤堂” 内已挤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求学之人,不仅有仵作和官员,还有不少开明的宗族长老。沈砚兴奋地禀报:“老师,苏州一案后,全国已有二十八州府全面推行新法,白话讲习班和巡讲队都已扩编至五支!”
李羽白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讲习申请,指尖摩挲着那枚法医徽章,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推广新法的道路依旧有暗流涌动 —— 苏州案告破的第十日,便有福建路的官员密报,称当地几个大宗族正在秘密集会,似乎在谋划针对新法巡讲队的阴谋。
但他并未退缩,转身对沈砚、林薇、楚峰道:“明日起,我们将《洗冤集录》的‘宗族命案检验’单独成册,加入更多乡野常见的毒杀、械斗案例;巡讲队分赴福建路、广南东路,务必将新法送到每一个偏远州县。天下无冤,从来不是一句空话,我们要让每一个百姓都知道,无论宗族势力多大、守旧派多顽固,证据永远不会说谎。”
窗外,秋风送爽,吹遍了南宋的广袤大地。李羽白知道,苏州的延时毒计只是新法推广路上的又一场硬仗,未来还会有更多宗族势力或守旧派的阻挠。但只要他坚守 “证据至上” 的初心,带着检验学馆的学员和巡讲队砥砺前行,《洗冤集录》的光芒终会穿透所有黑暗,让 “天下无冤” 的理想,在这片土地上真正生根、发芽、结果。
而此时的福建路泉州,一座隐秘的宗族祠堂内,几位身着锦袍的长老围坐一堂,案上摆着一本翻烂的白话版《洗冤集录》,堂中站立的黑衣人手中握着一包混合了硫磺、硝石和未知毒物的粉末,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 一场针对新法巡讲队的连环毒计,已在暗中悄然布局。